陈霄禀了几句后就被请到了外殿等着,皇帝单独召见卫凌。
“域川,你今日怎么回事?”
卫凌静了静,应道:“昨夜没睡好,无事。”
“没事就好。”宣帝点头,“邹正这回来势汹汹,底下好几名大臣都跟着附和,朕不知能保你到何时了。”
“邹正近期与太子关系如何?”
宣帝显然没想到这上头来,立时一怔。
“当初圣上是为压制太子才让臣去的大理寺,如今不过一月,臣就被如此针对,此事说不好另有内情。”卫凌侃侃而言,“邹正此人自诩清正,有文人墨客的风骨,而之前圣上又如此器重,可如今圣上身边有才之士越来越多,也并不是非他不可了。”
“邹正自南阳来,自是比不过世代久居盛京的王公贵族,别人要是想把他拉下来,轻而易举。”
宣帝接连点头,暗自思考一番后道:“我倒不知你想得这样深。”
“圣上,现下有两法,静观其变或引蛇出洞。”
“你想如何?”
“全凭圣上安排。”
宣帝听完伸出手指了指下面的人,“你呀你,尽给我出难题。”
“臣不敢。”
“行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卫凌出门时陈霄还在,俩人结伴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杂事多,卫凌今日一反常态,事事亲为。
临近下值,寺丞王蔚见他还在忙碌,问:“少卿今夜加值?”
“嗯。”
王蔚比他长上三四岁,倒是不怎么怕他,调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回家抱着媳妇躲被窝不比在这吃冷风强?”
卫凌翻卷宗的手僵了僵,瞬间恢复如常。
王蔚并未察觉,“少卿若是不想回府不如同我们一块吃酒去,我约了工部丁大壮。”
他就随口一问,卫凌什么人,怎么可能和他们吃酒,于是等他听到那个“好”字时直接呆了。
小酒馆十分隐秘,外面看不出什么来,里头却是别有洞天,王蔚吹嘘:“这地方可是我找着的,家里婆娘绝对不会发现。”
卫凌踢开倒在他面前的凳子,眉头微皱。
“大壮,这!”王蔚扬了扬手,果然有个小胖子跑过来,名副其实的“大壮”。
王蔚为俩人介绍一番后即进入正题,店家送了几大瓶酒过来,将三个开口酒碗往桌上一扔就离开。
卫凌眉头越皱越深。
王蔚拿过酒,给三人各倒满一碗,举碗:“来,喝了这一碗,咱们就是好兄弟。”见卫凌没动,他又将碗递到他手里,再次喝道:“来。”
卫凌看着眼前还有些浑浊的酒水,又看看已仰头饮尽的俩人,没再说什么,也一口见底。
酒是凉的,灌进温热的喉咙居然让人莫名舒爽起来。
小酒馆的酒自是比不过府里存着的上好佳酿,不过这会卫凌品不出什么味道了,烈酒一下冲击着他,让他瞬间忘了好多事。
男人的酒桌上除了那几个话头也没什么了,王蔚俩人抱怨完各自官务上的烦心事,开始说起朝中各个新鲜事,卫凌静静在一旁听着,时不时被问一句就应一句。
说着说着俩人已是半酣,王蔚开始诉苦,“我家里头那个,比母老虎还要凶,要不是今夜她回娘家去了,我能出来喝酒?”
丁大壮说:“我家那个倒是不管我喝不喝酒,只要别碰女人就行,要是被她知道,我得在院子里跪一晚。”
“孬种。”王蔚嘻嘻笑,脸颊通红,“少卿你家呢,你家夫人管不管你?”
卫凌苦笑了声。
她都想跟他和离了怎么还会管他,以前没管过以后也不会管了。
突然心里空荡荡的,许是酒喝多了,心又抽得他一阵一阵疼。
“听说少卿家里的夫人是个美娘子,俩人定恩爱得很,哪会像我们。”王蔚边说边给卫凌倒酒,“来,喝!”
卫凌这回没有犹豫,喝完那又浓又烈的一碗酒。
俩人不再理他,继续说着家宅之事,鸡毛蒜皮的琐事此刻在他听来竟听出几分羡慕的味道。
他未参与,也参与不进去。
酒越喝越没有味道,似白开水。
他本就十分厌恶这会让人失了理智的东西,平常轻易不碰,可没想到现在竟要靠它渡过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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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里的人大多歇下,一路上冷风已将卫凌不多酒意吹走大半,白泽在门口等着。
他问:“事情都办好了?”
白泽:“办好了,荷娘已经顺利下葬,不过荷娘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知道了。”卫凌捏了捏额头。
书房下的宫灯随风摇曳,不时一阵呼啸声从耳畔经过,格外凄厉。
卫凌慢慢往前走着,直到站在宋奾卧房门口。
白泽跟在身后,看着他站了足足一刻钟,正要提醒时只见他轻轻敲了门,然后推开,又阖上。
宋奾早醒了,此刻正坐在床上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时急蹙起眉。
宋奾系紧了腰间的中衣带子,还没下床他已行至床前。
“二......卫凌,你这是做什么?”
卫凌卫凌,她连装都不想装了。
眼前人发髻松散,未施粉黛,冰清玉润的小脸上一双清澈双眸望过来,望进他心底。
他们说他家里藏了个美娘子,谁说不是呢,这天下还有谁比她好看?
可她的眼神跟早上时一样决绝,没有情,没有他,只想离开。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不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他能想到的方法不过是先把她留下。
他以为,不过一个女人,将她捆在身边又有什么紧要,她能反抗到哪里去。
可今日一整日,那些以往不曾注意的相处时光都跳了出来,似乎在提醒自己,她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宋奾了。
她那冷淡的眼神仿佛刻进了他的骨血,闲时会想起,忙碌时会想起,就连在勤政殿回话他想的都是她。
二十三年,从未有一天像今天。
太不妥了。
他绝不能让任何东西干扰自己,宋奾也不行。
她想走,那就走吧,就当是她乖乖待在他身边三年的回报。
一个两个都走了,不差她一个。
卫凌从衣袖里掏出那已经皱成一团的和离书,在手心铺平,问她:“你,只想要这个?”
宋奾看一眼纸,再看向他眼睛,坚定道:“是。”
卫凌笑了,走到妆奁前,翻遍了上上下下几个匣子,没找到他想要的,又转身去翻衣柜,最后才终于在贵妃榻上找到笔,就着半干的墨,写下他的名字。
宋奾没料到他昨晚还言辞凿凿地说不同意,这会儿居然松口了,可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她又有些不敢相信,“卫凌,你现在清醒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不就是想走,我成全你。”
第25章 万事开头难
一切已成定局。
宋奾第二天早上还是懵的, 不敢相信她从此自由了,那张皱巴巴的和离书现在就放在桌上,“卫凌”两字格外醒目。
宋奾捏了捏自己的脸, 很疼,不过这份疼痛到底比不上心底的喜悦。
挽翠进来时就看见自家夫人抱着被子在床上“咯咯”笑着, 不由惊奇,“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宋奾顾不得地上凉,跳下床, 抱住挽翠, 大声喊:“挽翠, 我自由啦!”
“什么?”
宋奾霎那间想到什么,双手捏着挽翠的肩膀, 极为认真道:“挽翠, 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时候, 你要做好准备。”
“啊?我准备什么?”
她头一个担心的就是小娘, 她违背她的意愿走了这一步,最怕她身子受不住,怕她担心自己,可她多想让她明白,她不难过, 也不受伤,她很开心,开心终于能离开。
从此, 卫凌不是她的丈夫,卫钰君不是她的小姑子,端容郡主也不是她的婆母了。
其次是肃清侯府, 父亲若是知道了不知该如何生气,不过她既已走了这一步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最坏的后果不就是断绝关系?她不怕的,肃清侯府除了小娘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最后便是悠悠众口,她三年前已经经历过一遭,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何况她若是去了扬州,盛京流言与她有何干系。
什么都不怕了,她也就强大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许多事情来不及准备,当下最急的便是离开将军府,肃清侯府必是回不去,那便先在外面找间宅子。
宋奾让挽翠去将龙泰找来,将这件事与他说了。
“你记得,我们要一进的房子便可,并且只要一月,能立即住进去的,条件差点没关系。”
龙泰急急出门去。
房子,铺子,马车,人,银子,对银子,宋奾问:“挽翠,我先前让你把库房里的首饰什么的变卖了,库房里还有多少?”
“没多少了,夫人你上个月就让我做这件事,现在剩下的都是可以带在身上的。”
宋奾由衷夸道:“挽翠,你可太让我省心了!”
“......所以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这样开心?”
宋奾用眼神示意她去看一边桌子上的和离书,挽翠顿时“啊”一身,止不住的惊讶。
首辅今天忏悔了吗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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