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说,若没有秋芜,元烨兴许早已被他除去了。
可是,方才那一瞬,他忽然不想在秋芜面前提及自己残忍冷酷的一面。
“他本性如此,即便不是因为你,将来也不见得能安于闲散亲王的身份。”
他不喜欢秋芜这般为元烨感到愧疚,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若秋芜当真会因为元烨而对他生恨,他觉得自己一定难以忍受。
秋芜经他这样一提醒,愣了愣,慢慢回过味来,察觉到元穆安的不快,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娘子,袁郎,奴等来了!”胡大情绪高涨,一边挥鞭,一边扯着嗓门喊。
元穆安像是不敢再听到秋芜替元烨辩解,或是责怪自己的话,在她开口前,先转身行到拴马的巨石边,解下缰绳,牵着马过来,道:“走吧,先渡河。”
秋芜张了张口,眼见他默不作声地翻身上马,也没继续说,而是先跟着上马,跟在他的身后,朝结了薄冰的河面行去。
元穆安虽情绪低落,却仍旧随时注意着她。
他骑马走在前面,一边仔细脚下,一边回头告诉她哪儿要当心,哪儿不能踩,哪儿要防着马蹄打滑,丝毫不敢懈怠。
一直到彻底渡过那一片河面,才暂时松了口气。
他低垂着眼,抚了抚□□马儿的鬃毛,似在安抚马儿,又似在安抚自己。
秋芜静静看着他,方才的震惊与伤感也渐渐平复下来,见胡大他们还未到河边,方轻声道:“我非圣人,自无法对众生一视同仁。可若他当真犯了滔天的大罪,郎君要依律处置,亦是情理之中。”
第84章 牵制
◎以秦娘子来牵制秦衔。◎
原本表情淡淡, 似乎有些情绪低落的元穆安怔了一下,随即猛地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过去。
“芜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芜深吸一口气, 在心里斟酌着话语,慢慢道:“郎君方才说得不错,他之所以走到这一步, 兴许是早在冥冥中就已注定的, 与旁人无关。诚如郎君所想,我的一直对他心怀愧疚。阿耶和阿娘在世时, 一直教导哥哥和我,受人滴水恩, 以涌泉报。容才人于我是救命之恩, 我更应当竭尽所能地替她完成遗愿。我怜九殿下少年丧母,因而过去总想多照顾他些,但是非曲直,我辨得清。”
谋逆之罪, 素来最为君王痛恨。
若能如元穆安那般,在朝堂上与他两位兄长旗鼓相当,在军中的威望更是一骑绝尘,在大多数人眼里, 本就是众望所归, 最后以一场宫变, 用最小的伤亡与变故夺得大权, 不曾伤及普通百姓, 于大燕而言, 方能算是幸事。
但元烨, 他涉世未深,在朝中毫无根基,即便一直跟着太傅读书,这一年来兴许渐渐能办差了,但在政事上,仍旧算不上有建树,如此一位皇子,很难服众。
就是真的侥幸夺得大位,只怕也只会引起更多人的野心,将好不容易才恢复安宁的大燕再次搅得战火纷飞、四分五裂。
可是,说完这些,秋芜忽然呆了呆。
她一直觉得元烨少年丧母,过得孤苦无依,理应得到旁人的关心与体贴,却忘了元穆安一点也不比元烨好。
他与谢太后之间,隔阂颇深,母子两个过去就相看两相厌,到如今,谢太后勾结外人,要害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儿子……
而元穆安却半点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对谢太后的失望与伤心。
她不禁心中一软,目光柔和地看向元穆安:“郎君,你……”
那边的河面上,胡大“嗬嗬”的驾马声和车轮碾破薄冰,涉水而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元穆安触及她难得的温柔表情,不禁心神一震,漆黑的眼底飞速闪过一线润泽的水光,嘴唇也跟着极轻地颤了颤,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他忍了忍,掩去眸光中的闪烁,哑声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很快,胡大他们赶了上来,搓搓手,笑呵呵道:“总算过来了,那冰碴子碎了溅在手上还怪冷的!”
秋芜问,要不要休息片刻,三人直摇头:“还是快走吧,到了驿站再休息才安心。”
一行人遂回到官道上,继续前行,于日落前抵达此行途中的最后一个位于司竹园的驿站。
此地位于京城西南面,距离京中不过数十里。
……
兴庆宫中,元烨站在谢太后的身侧,仔细听着底下一名才赶回来的探子禀报这几日打探来的消息。
“……似乎有所察觉,羽林卫的刘统领从数日前就已不再负责圣驾的护卫,转而隐在暗处,已经拿下了好几个咱们的人,不过,应当没能审出什么来。”
那名探子熬了整整两日未曾合眼,此刻站在阶下答话时,嗓音嘶哑得仿佛开裂了一般。
高处的二人皆像毫无察觉一般,无动于衷。
他们更关心的是接下来的请君入瓮能否顺利实施。
被抓的那几人的名单他们方才已看过,都是死士,遇事即会想法自尽,应当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身为天子,半途遇袭亦是常事,先前在凉州城中的刺杀,就有传言是吐蕃所为,想必元穆安即便抓到了人,也会先往外敌身上想。
元烨沉思片刻,道:“刘奉不在,眼下负责防卫的是何人?”
那探子答:“是跟随圣驾入京的凉州折冲都尉秦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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