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顺帝听得恼怒，不由大喝一声：“放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玉姝笑了笑，眼神平淡又温和：“儿臣马上就要去封地了，既然父皇想与儿臣推心置腹的谈一谈，儿臣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听到玉姝这话，承顺帝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刺骨：“你处处说太子的不是，说他心术不正，难道你就心思正了？你给朕献上来的丹药，哪个不是包裹着私心？”
    “儿臣承认，每次给父皇献上东西，都是为了私欲。”
    玉姝淡淡道，“可父皇也得承认，儿臣献给您的都是好东西，并非是无为道长造出来的那般害人毒物！”
    一提到无为道长，承顺帝就脸色微变。
    甚至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又涌到了喉咙。
    好在玉姝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所以儿臣即便有私心，可也并没有害人，更不曾轻易被人利用。”
    “太子被人利用，差点铸成大错，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看出他根本没有堪当大任的能力。”
    “父皇是一国之君，更应该明白，这天下人的君王该有多难当。处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为百姓负责为黎民负责。若是太子这样的人，以后接手了江山，他会考虑黎民百姓吗？”
    玉姝的几句发问，让承顺帝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面色有些难看，眼睛虽看着玉姝的面容，神思却已经恍惚起来，隐隐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一个夜晚。
    也是这样的大殿，他的幼弟嵇世仲，站在大殿里这般质问高祖。
    “长兄虽性格仁善，可他能力平庸无所作为，成为太子后没办过一件漂亮的差事，这样的人要如何为一国之君？”
    那时的他，就站在侧殿内，听着这番话。
    他形容不出来当时的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好似被溺进了深海，完全喘不过气。
    他们兄弟三个，一母同胞。
    从小到大，两个弟弟尊他敬他，他便以为自己这个兄长当得还不错。
    没想到在幼弟的心里，他却只剩下“平庸无为”这样的形象！
    幼弟与他比起来，确实要优秀出众许多。
    文武兼备，德行过人，便是教导他们的先生，也处处夸奖幼弟。
    所以那一刻，他几乎已经认定，高祖必然会同意废太子另立，将储君之位让给幼弟。
    可他听到的，却是高祖严厉的斥责。
    “立嫡立长，乃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朕看重你教导你，不是为了让你升起不该有的野心，而是希望你能好好辅佐自己的兄长。”
    “嵇世仲，你若是不甘为臣，朕现在就将你下大狱！”
    第443章 天意如此啊，昭德！
    高祖当年对慎亲王的喝斥，承顺帝如今还历历在目。
    甚至为了确保承顺帝的太子之位，两位亲弟弟的亲王封号，高祖起的都是大有寓意。
    次子为“敏”，旨在敏于好学。幼子为“慎”，希望他能谨言慎行。
    至于皇叔那一脉的，含义则更加明显，以“恭顺”二字为名，赐恭亲王等名讳。
    就是因为有高祖的坚持，才有了如今承顺帝继承大宝。
    所以到了现在，承顺帝也依然坚持“立嫡立长”这个规矩。
    哪怕嵇常钧真的无才无德，哪怕他确实没有当一国储君的能力。
    可既然当年高祖能把江山放心的交到他手上，他就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规矩！
    承顺帝从回忆中拉回神思。
    他看着玉姝，神色中带着几分无奈：“你以为朕心中没有遗憾吗？若你是儿子，便是朕的嫡长子。于情于理，这皇位以后都该由你来继承。可谁让你是个女儿家？天意如此啊昭德！”
    玉姝听到这话，原本想反驳几句，只是瞧着承顺帝疲惫的双眼到底又没说什么。
    或许他如今做的一切，都只是努力弥补自己当年的不足。
    承顺帝是个很不自信的帝王。
    这世间所有的皇帝，大多都是刚愎自用。
    唯有承顺帝是个例外。
    他知道自己的平庸，却又惧怕于这种平庸。
    或者说，是这个皇位以及天下人，不允许他平庸。
    所以他才把一切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修仙问道上，企图找到另一种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
    可那条路，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玉姝想到这里，沉默下来。
    这世间的大部分人都是平庸的，但又有多少人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庸？
    承顺帝不过也是其中一个罢了！
    玉姝静坐了片刻，抬起头看承顺帝，语气温和道：“有父皇这么一番话，儿臣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若她是皇长子，她便就是承顺帝最中意的继承人。
    只是因为性别不对，所以才勉强错过。
    承顺帝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玉姝便也接受他这份含蓄的认可。
    只是往后如何，且再看吧！
    承顺帝见玉姝要起身告辞，迟疑片刻才叮嘱道：“寿康喜欢你，等寿康成完亲后你再出发吧，那五百府兵也带去！”
    这已经是一个帝王能表达出的最大关怀，玉姝自是欣然接受。
    父女两一开始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此时，却只剩下淡淡的温情。
    玉姝起身告辞后，殿内只剩下承顺帝和柴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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