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石铺就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一队仪仗浩浩荡荡正要出宫。
八个宫人抬着最中心的华贵凤辇,秦月莹坐在其上,翘着腿,支着头,小鸡啄米,直打瞌睡。
四儿跟在一旁,眼睛时不时往秦月莹的身上瞟。
帷伞里面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虽然长公主的用意她不太明白,但她想,长公主实在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女子,不然怎么能好巧不巧撞见整个宫里最有钱的兰嫔娘娘,抢……哦不,拿了个一看就价值连城的屏风回去呢?
四儿的爹是公主府大账房,娘是宫里退下去的司珍女官。她自小耳濡目染,对钱财珍宝见怪不怪,理财营收也是得心应手。
可就算是她,也极少见到那般珍品。
她估不出那东西的价值,得拿回去好好让她娘看一看才行……
四儿跟着凤辇,边迈步子边痴痴想着,这进宫一趟也太划算了,收了许许多多银票不说,还拿回来这样一件大宝贝。她以后得劝长公主多多进宫,常常进宫,如此以往,她们公主府岂不是很快就富可敌国,可以自立门户了……
哎呀,呸呸呸,她怎么可以想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过了一段石子路,凤辇轻轻一颠,秦月莹醒了。
“想什么好事情?口水都流下来了。”
四儿连忙拿袖子擦了擦——什么也没有。
“您就笑话奴婢吧!”四儿红着脸嗔了一句。
可不能让长公主发现她是个小财迷,不然还指不定要被怎么笑话呢。
秦月莹坐在高高的凤辇上,笑得很是开心。
她府里的这个小丫鬟实在合她的眼缘,若不是并非宫女出身,提的太快不合规矩,她倒想长长久久的把她留在身边,封个女官,专门帮她看公主府的小库房。
见秦月莹心情正好的样子,四儿终是忍不住了,壮着胆子开口。
“长公主?”
“嗯?”
“您……先前兰嫔娘娘问,您身上的衣服是用哪种料子做的,您为什么告诉她,是在素云居买的呢?”
秦月莹不以为意:“她又不知我这衣服的料子是千金难求的涂山云锦,随意忽悠她一句怎么了?”
“以兰嫔娘娘的性子,一定会把素云居买空的。”
“买空就买空,关我什么事?”
“可……可……”四儿的脸红了红,“素云居,不是我们公主府的产业吗?”
秦月莹听了这话,乐得抚掌大笑。
“她骂我是狐媚子,还要我给她行礼,怎么可能一展屏风就此放过?若她派出去的宫女将素云居的衣裳全买回来,还是不见我身上这种,她肯定日思夜想,每每上新就要去蹲着,到头来她柜子里的衣裳九成都是素云居,就成了我在宫里的活招牌。”
秦月莹越想越是好笑,直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个兰嫔,实在是蠢得可爱。
不过她也并不觉得被自己这样戏弄的兰嫔有什么可怜。
单凭她送过去的那枚戒指,这点银子只能说是个定金罢了。
若这兰嫔不算一蠢到底,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要求她帮忙。
长公主的仪仗一路驶出春熙门。
过了这道门,就算是远离了内宫,秦月莹神情轻松了些。
四儿跟了一路,心底余下的疑惑也酝酿了一路。
到此时,她又忍不住了。
“长公主,奴婢还有一事想不明白,您……您介意我问吗?”
她到底还是记得师傅的吩咐的。
秦月莹觉得这是个试探试探她心意的好机会。
她并不作答,反问:“四儿,你是想以后到了年纪风风光光出嫁,还是留在我身边做个独当一面的女官?”
“奴婢没想过这么多。奴婢只觉得,跟在长公主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就很快活。”四儿诚实的道。
这是真心话,连爹娘都说,在公主府的日子很快乐,比别的侯府国府家,或是在宫里都要快乐。
秦月莹却只当她是想做女官了。
因为她的身边不缺端茶倒水的闲人。
既然如此,她也可以提点提点四儿。
“你问吧。”
四儿十分小声道:“长公主,您……您为什么要帮助兰嫔娘娘……那种事呢?”
秦月莹笑了笑,一时没有说话。
正当四儿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太过僭越,惹得长公主不快的时候,忽而听得她道:“四儿,你难道真的以为,兰嫔心中不清楚皇上看上她什么?”
“是她的母家。”四儿其实是明白的。
“是啊,叶家这么有钱,又千方百计将女儿送进宫里,代表他们是有意孝敬皇家的。只是如今商贾在国内地位底下,纵然皇上颁布了新政明令废止重农抑商之气,多少年来却收效甚微。皇家与叶家明着来往,难免遭人话柄。但是眼下,就有个现成的机会……”
四儿瞪大了眼睛:“什么机会?”
秦月莹不接这话茬,反而问她:“你知道我们公主府在外头的铺子、收租子的田地,一年下来统共能营收多少钱?”
这是四儿熟悉的。
她立马道:“顺利的年份里,一年能有个七八千两吧。”
“那你知道,北境如今战火将起,到真打起来的时候,一天,边境能烧去国库多少银子?”
四儿怔住,这个她是真不知道。
“五年前我们同南海国打的那场仗,都只能算小打小闹,然而那时候边境一天烧掉的军需物资,是这个数——”
她伸出手,比了个四。
“四百两?”四儿睁圆了眼。
她一个月月银还没有十两银子。
“四千两。”
“有……竟有这么多!”四儿惊住了。
若不是长公主今日同她随意聊上几句,这些事情,这些数字,是他们小老百姓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
她忍不住感慨:“那岂不是边境打一天,能烧掉我们公主府半年的营收?”
秦月莹勾唇笑了笑:“四儿,你想事情,又怎能这么天真?”
“若不是有人替你挡在前头,突厥人一路杀进京城,天下改姓,咱们素云居的衣裳还能卖给谁?”
四儿点点头,有些悟了。
“长公主,原来您是为了驸马爷。”
提到那个人,秦月莹猛的一拍扶手:“你可别瞎说!”
她会关心他?除非他死了!
秦月莹睁开眼,面色有些羞红。
“我帮兰嫔,那也是帮皇上。皇上有意提携商贾,若是有了叶家资助军资之功的先例,上行下效,于君于民都是一件好事……关……关那个人什么事?”
这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太多,四儿花了好久才慢慢消化完,自然没留意到最后那句磕巴。
她皱着眉头想——兰嫔?皇上?商贾?军资?帮……?
这究竟是谁帮了谁?谁又在被帮?
算了,她还是端茶倒水吧。
仪仗又行了一段路,快至宫门前,一路无话。
四儿正想着事情,忽觉手臂被人碰了碰。
碰她的那只手白皙如玉,上头还带着缀满宝石的甲套。
四儿甜甜笑着:“怎么了,长公主?”
没人说话。
“长公主?”四儿有些奇怪,抬头向上一看。
秦月莹东倒西歪坐在凤辇上,头贴着扶手一晃一晃,双目紧闭,满头冷汗。
可这模样,绝不是睡着了。
“长公主?!”四儿惊呼,“落轿,快落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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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二,夜雨。
全皇宫的人都知道长公主和皇上大吵一架,后来晕在了出宫路上。
竖着进宫横着出来,实在太惨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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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您是为了驸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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