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记得你给过我一包糖吗?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裹着坚果的糖,特别好吃。”
“我都不记得了,是不是你很小时候?”
“是我十一岁生日的时候。你和我说,是父亲告诉你的,中国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觉得出生是件好事,所以他们都庆祝自己的生日。我问你生日要怎么庆祝,你说你也不知道,但是后来我每次过生日你都会送给我礼物。”格蕾丝的语气委屈起来:“哥哥,我十九岁生日的时候你没有回家。”
威廉愧疚地直说“对不起”。
格蕾丝笑起来,“没关系,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圣诞礼物,特别漂亮,我平时都舍不得用,那么软的披肩,我特别怕把它弄脏,洗多了就不白了。”
威廉疑惑道:“披肩?”
本来打定主意只当听众的艾伦.斯顿忙跑过来打断他们的聊天,对威廉说:“让她睡觉吧。”
格蕾丝问威廉:“你忘了吗?你让艾伦——”
“格蕾丝!”艾伦.斯顿提高了音量,“你该睡觉了。”
格蕾丝撇了下嘴,“讨厌鬼。”又把视线放回到威廉的脸上,“哥哥,你别走。”
威廉拉着他的手,“我不走。”
格蕾丝终于肯闭上眼睛。
他很快就睡着了,威廉问艾伦:“格蕾丝刚刚说的什么披肩?”
艾伦.斯顿耸了下肩,“谁知道她说什么。怎么两滴鸦片酊就让她醉了?”
威廉.斯顿看着格蕾丝睡着的脸,轻轻地笑了,他没有再避讳格蕾丝与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感慨道:“我们两个的酒量不是也不好吗?”
威廉信守诺言,一直坐在格蕾丝的床边守着。艾伦.斯顿也没走,他给自己找了点事做,检查起卢卡的学习笔记。
格蕾丝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卢卡轻轻地敲门,问威廉能不能把剩下的几段讲完。
他听见艾伦.斯顿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他在心里抱怨,想让威廉别去,但是他张不开嘴,像是实际还没睡醒。
威廉松开了他的手,从床上站起身。格蕾丝在心里抱怨,又说了一遍艾伦.斯顿是讨厌鬼。
门打开又合上,身边又坐了一个人。
“你怎么这么坏?看见他着急你就高兴了?”他听见艾伦.斯顿小声问他。
“你才坏,讨厌鬼。”格蕾丝在心里反驳道。
讨厌鬼竟然摸上他的脸。格蕾丝很不高兴,因为艾伦.斯顿摸得他脸上很痒。
他竟然还摸自己的嘴!格蕾丝幻想自己埋伏起来,等那根手指再往中间去一点儿,他就张嘴咬他的手,吓他一跳!
但是艾伦.斯顿没有给他袭击的机会,很快就将手从他的嘴唇上移开了,转而摸上他的手臂。
“我们真的有一样的疤吗?”他听见艾伦.斯顿自言自语道。
他也有同样的好奇。他知道自己胳膊上有个疤,但是从没仔细看过,他小时候总摔跤,还被树枝划破过,身上有好几个疤呢,他得仔细看看哪个疤是有用的。
他感觉艾伦.斯顿将他的袖子像脱手套那样往下拉了拉——他今天穿的是上下两式的袖子,下半截是紧包着胳膊的,像长手套没有手腕以下那部分;上半截则像个没长好的南瓜,特别碍事。他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夫人们总要用衣服把自己的体积变得更大些。
艾伦.斯顿的手沿着他的小臂往上滑,格蕾丝知道他弄错了,威廉说了是上臂,所以还要再往上。
艾伦.斯顿这会儿没那么讨厌了,听话地往上摸去,最后停在南瓜袖子的边上。
对,应该就是那儿,格蕾丝心想。为了公平起见,他认为自己也应该看看艾伦.斯顿胳膊上的疤,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的疤看起来是不是比他的更气派,毕竟两人是一起种的牛痘。
但首先他得弄清楚自己的疤是什么样的。
是圆形的,艾伦.斯顿看着那个疤,心想。
他的胳膊上确实也有个这么大的疤,但是是不规则形状的,他很奇怪为什么格蕾丝的疤种得这么圆。
他的手指按上去,好奇地摸了摸。疤本身没什么奇特的,圆形的疤他自己也有,就在腹部,是子弹打出来的,比种牛痘种出来的疤少见多了。
奇特的是长着这个疤的手臂,怎么这么滑?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在那条手臂上轻轻地滑动,有点儿上瘾。
他不知道格蕾丝在心里管那个叫“南瓜袖子”,他只觉得这袖子太不中用了,让他的手掌毫无阻碍就钻了进去。是因为格蕾丝的胳膊太滑了,他在心里嫁祸。他在这时竟然想到一句俏皮话:这条胳膊像它的主人一样油滑。艾伦.斯顿的手掌一下子就滑到格蕾丝的肩膀上。
他从不知道人的肩膀可以长这么小,让他一只手就包围住了。像握住一只苹果,很难让人再撒开手。
之后他的指尖又碰到皮肤下硬的骨头,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是格蕾丝的锁骨。他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碰过这里了。
他曾经手忙脚乱地扒开过格蕾丝的衣服,还曾头脑空白地抚摸过这具身体,但他后来完全想不起这具身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了,每次回忆时都只觉得自己手心发烫。
他的手指沿着那根骨头的轨道往前,像人在黑夜里探路。
“艾伦……”他听见威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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