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一次想,都觉得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她要前前后后考虑明白。可是一次又一次,她看不到尽头。
江雨绵把杯子拧开,转了一圈让图案背对自己,伸到开水口下。因为开水口在最角落,可以让发红的眼眶免于被注视。
她刚伸手按下接水的按钮,就听见后面传来两三个女声。那声音很细很轻,似乎怕被她听见,可她还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这是不是被绿那女的?
就是她,我前几天还瞧见她跟那男的一块走。虽然男的渣吧,但是真帅,果然渣有渣的资本。
渣男怎么盯上她了,长得也不怎么样呀。
背后又隐隐传来一阵笑声:你说呢?我可知道,人家有一套呢。
我就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高攀啊,这摔下来不是活该吗。
江雨绵握水杯的手骨节发白,腰背直挺,全身僵硬。她没注意开水已经满出杯沿,浓烈尖锐的刺痛由指尖传来,她手猛烈颤抖,杯子砸到地下,哐啷一声,向远处滚去。
几乎是同时,身子被一股力量向后拉去。她拥入他怀中,脑袋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周身传来暖意,鼻息间萦绕皂香,她这才有所反应,抬头对上他深邃暗沉的眼。
她头刚好蜷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底下,这样一动,鼻尖擦过他突出的喉结,她明显感觉到那个瞬间他揽她肩头的力度狠了一些。
路择安仿佛不再是那个宛若白纸的少年,他眼中也闪过更深的东西,譬如愤怒和欲望。
但那时她仍泪眼模糊,待她在他怀中冷静,方又推开他,去寻那几个女生。楼道里早就空空如也,或许她那时该暗暗松一口气,因为就算那些人在,她也不敢上前理论半句。
这时她才正视路择安,他已俯身把杯子拾起,眉间并未舒展。
江雨绵拿手背朝眼角抹了一把:你怎么老看见我这幅样子。
路择安声音淡淡的,没有温度:我看见余野来找你,你状态不好。
江雨绵知道他没听见那些充满恶意的话语,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去吧。
她走出一截,后面没有动静,她回头,他还站在原地。他脸上没有笑意,她便知道他还有话说,于是静静等待着。
两人隔了洒满热水的瓷砖地板,窗户敞开着,室温很低,水雾弥漫。
她听见他嗓音比平常低哑:你不是答应过我,好好爱惜自己吗。
江雨绵鼻尖酸楚起来,下眼睑一瞬通红。她这次不是想伤害自己,只是真的没小心。可他的郑重,叫她沉溺。
路择安三两步穿过水雾,夺过她的手腕。指尖一片红色的烫伤痕迹,浮着白色水泡,路择安不忍看,视线对着她的眼: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江雨绵看着他,想到天台上的余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神色黯淡,抽身离去。
江雨绵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她皮肤光洁,如白瓷一般,她抿着唇冲自己微笑了下。
指尖已然麻木感受不到疼痛,伤口面积不大,她拿冷水反复冲洗之后,坐进教室里。
桌上放在一个白色的创可贴,她知道路择安包里常装着这个,以防打球受伤。
此时少年正埋首于书中,光线自他斜上方倾入,把他发梢晕染金黄。高挺的鼻梁划开光影,瞳孔呈现棕色,能看得见眼仁外的纹路,像水珠般晶莹。
她轻声道了句谢,乖乖撕开包装。
旁边的人没什么反应,她愣了愣,转头盯着他看,他还是没反应。她有一瞬间慌神,试探性地喊他:路择安?
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腰背笔挺。
她忽然也赌起气来,决心不理他。其实她有点私心,想看看他会不会先忍不住和她说话。
两个人都怀了幼稚的私心,仿佛谁先开口就是输了。
那天晚上江雨绵也终于没有梦见周哲,她念着少年在阳光中的侧脸,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杨浩又坐在前排跟路择安聊天,江雨绵无视,杨浩却一脸笑意的招呼她:你吃不吃糖?
她往他们的方向看去,路择安刻意往边上扭头,她心中顿生一股火气:吃啊。凭什么不吃。
杨浩摸出两块,都是用透明纸独立包装的,硬糖,一块红一块绿。
他说:你俩拿。
江雨绵盯着那块绿色的,没动,等着路择安先拿。她知道红色的是草莓,绿色的是青苹果。她从小就没怎么吃过草莓,因为家里拮据,有了也是买给江唯的。江唯却总是推给她,而她自尊心使然,谎称不喜欢。后来则是真的开始抵触了,吃到了也总想到小时候,心里不舒服。
路择安纤长的手指夹起那块红色的,剥开糖纸往嘴里送,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江雨绵含着糖果,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她跟他说过这件事,他一直记得。
中午路择安没去球场,江雨绵也没去吃饭。两个人并肩坐着,教室里只有几个自己带饭的女生,座位离他们很远。
江雨绵低头假装在背单词,心神却无法集中。余光里路择安正在写数学,笔尖敲着纸面演算。
教室里很暖和,阳光勾勒出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眉心微蹙,上唇下唇相碰,算得认真。
她百无聊赖,趴在桌上摆弄水杯。一拧,她觉得不对劲。再拧,还是打不开,这明显不是她盖上的。再拧,她已经心知肚明。
江雨绵松劲,在心中暗笑,往旁边撇了一眼。他嘴角微弯,眉眼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喂,我打不开。
路择安转过脸,没说话。胳膊肘撑着后桌,微微仰头,勾唇望她。
她双手把杯子送到他眼前,笑着歪头:帮帮忙?
说两句好听的。他笑意更深。
她把手往回收,佯装生气:爱帮不帮喽。
这时他忽然伸手,一面握住她纤白的手腕,一面把杯子抽出来。动作一气呵成,视线也未曾离开她的脸,盯得她面颊微红。
他腕间微一用力,杯盖应声而开。
她双手捧着,热蒸汽打在她粉乎乎的鼻尖上,双眼又大又亮,目光朝远方望去。
路择安。
嗯?
我上次是不小心的。
他眼底涌入柔软,与五官线条的温和融得恰到好处:以后都要小心。
好。她扬起笑脸。
难过了要说出来,不能憋着。
她眼里隐约有泪,目光中光影交叠:好。
路择安站起身:走吧,去吃东西。
第11章 11
平安夜,那天刚好是江唯复查的日子。林霏和他很久不见,求着江雨绵带她去趟医院。她想着这样一个热闹的夜晚,不该一个人闷在家里,便答应了。
冬夜很冷,一路走来她们都缩着脖子,双手揣进口袋。到了医院门口,她们却不愿进去了。
对街立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上缠绕着五彩斑斓的小灯,顶尖是闪着金光的五角星。隐约能听见树下传来的音乐,欢愉的,拨动着数九寒天里的风声。
要进去吗?
林霏停下脚步:就在这等吧。
圆框眼镜起了雾,她将它取下来擦拭。光落在脸上,江雨绵看清她雪白的面颊上有几颗褐色雀斑,浅浅的,小小的,与她的笑容一同灵动起来。
姐姐,平安夜要吃苹果。她开口,声音里藏不住的活泼,让人听了心情变好。
这么讲究?江雨绵迎着她的话说。
对呀!林霏呵出一口白气,鼻尖红通通的:吃了就会有好运,会平安。
旁边恰好有推着车卖水果的小贩,江雨绵笑了:要去买吗?
林霏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眼睛很亮:好呀。
买完二人又并肩往回走,刚好看见白色的大厅里映出宋香兰推着江唯的身影,江雨绵推了下林霏:出来了。
身边的人却顿住脚步,江雨绵望向她,见她目光直勾勾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
走吧。江雨绵拉她。
她还是没动,又过了一会,她把装苹果的塑料袋塞进江雨绵手里,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步速很快。
你去哪?江雨绵急急地喊。
我回去了。林霏背对着她道,脚下步子没有停。
背影在闪着金光的圣诞树下越来越渺小。
江雨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追过去,转身走上台阶。
宋香兰站在玻璃窗前拨电话。江唯盖着白色羽绒服,靠在轮椅上,他腿上还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刘海许久没有修剪过。
江雨绵在江唯面前站定。他从头到尾一直目视着她,眼里亮晶晶的。
姐,你怎么来了。他微笑,声音还是略有些低哑。
江雨绵抿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甘空气沉静,接着说:刚刚和谁一起来的?
她表情这才松下来:林霏,本来说好一块上来,她临时有事。
江唯略显惊讶,眉尾上抬:你们怎么认识?
一时说不清,她人很好,这个也是她提议买的。江雨绵把苹果袋子晃了晃。
也是,今天平安夜。江唯脸上的苍白缓和些许。
江雨绵盯着宋香兰的方向:还不回家吗?
爸爸不接电话。
她抑制不住地拧起眉头:他来了吗?
来了,接了个电话又走了,走的时候没说去哪。江唯语气很淡。
江雨绵不必想也知道他一定又去喝酒打牌了。她望着空荡玻璃窗前的女人,反复用左手上下揉搓自己的大臂,然后将右手里的荧光屏幕在脸前和耳边切换。尽管裹了厚厚的衣物,还是能看出那四肢枯瘦,她的脸也很窄很小,两颊微微凹陷。夜色包围了孤独与无奈,在她单薄的肩头来回挣扎。
江雨绵如鲠在喉,眼里堆起浓雾,她三两步走上前,抽走手机,沉默地、平静地看着对方。
近看宋香兰面色很差,眼皮下垂,眸中无神,眼下透出淡青色的黑眼圈。她戴了条围巾,可还是能隐约看见红色的伤痕从下颌线攀上耳垂,整个人极度憔悴。
她似乎没力气把手机拿回来,只好用几近哀求的眼光望她,眼球没有明暗之分,如同深渊。
江雨绵泪水滚落,声音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来:回家吧。
她看着她,先是发愣,接着眼角皱纹越来越明显,那是一个牵起面部肌肉的笑容。她的语气很轻,几乎是一道气声:也好,不等了。
三个人挤进一辆出租车,都在后座,宋香兰坐中间。
那是江雨绵印象里,母亲第一次紧握她的手。她手心没什么温度,皮肤褶皱,淡青色的血管浮现出来。但她的手好看,手指细长,手背很白。
江雨绵有些恍惚,小心翼翼地不敢挪动,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她很想用什么将这一刻永存,想来想去,只好不断把触觉在脑中重复。似乎每重复一边,记忆就深刻一些。
车窗外的道路闪过许多金银的彩灯装饰,那一秒在她心底掀起巨浪,忽然生出无限抵御寒冬的勇气。
他们都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过了周末的第一节体育课,安排在体育馆打羽毛球。
江雨绵很喜欢学校的体育馆,房顶很高,很宽敞。窗户安置在墙壁上部,一进去,馆里还没开灯,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木质地板上。一片是一块长方形,有好几片,洋洋洒洒地铺陈开来。光里能看见细细的灰尘颗粒,暗部凸显明亮,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那天女体育老师不在,男女混合上课,恰巧分到路择安和江雨绵一组。
余野靠在长椅上,馆里回声大,四处飘荡着鞋子摩擦地板的噪响,她不免觉得头痛,请了假。
实际上就算不请假,她也没组,她不愿自讨没趣。
视线里刚好盛下路择安和江雨绵。少年一身白色,刘海搭在额前,随着动作起伏,面部流畅,下颌角分明。他抬手一记挥拍,球丝毫不差的从球网上经过,没有擦网,也没高出一分,精准地扣到地上。
江雨绵喘着气,脸上一片绯红,头发梳成一个马尾,发梢灵动地摇摆着。额头两侧有几缕碎发被汗湿,贴着面颊。她穿了件粗横条的polo衫,丝毫没有显胖。领口拉链拉开一段,露出纤细嫩白的脖颈,袖口卷到手肘。
她嘴角化开娇憨的笑容,提着球拍挡在球网上端,手腕没有使力,于是球飞速落下,掉在离球网很近的地方。
路择安跨出几个大步,捞了起来,然后再次扣球。来不及反应,球落在远处,弹了下,落到余野脚边。
余野犹豫片刻,拾起球,朝她走过去。她听见路择安语气里带笑:还想害我。
江雨绵望着余野拿球走来,面上一滞。
给。她伸出手,把球递过来。
江雨绵接过,下意识后撤了一步,冷声道谢。
余野望着她红润脸蛋上沉静的表情,心里如被扭曲似的,一阵抽痛。她强忍下来:我们聊聊。
江雨绵一时无措,却不敢分神,也不敢换一换表情,只得陷入沉默。
余野又说:我跟他分手好吗?
江雨绵心一沉,又想起周哲。他站在人流如织的夕阳下,写满桀骜的面容。
他紧紧拥她入怀,勾起她的脸夺去她的初吻。
那天是他第一次来到校门口接她,也是他报复余野的第一步。
江雨绵眼前一片模糊,她沉了沉心神,对望着余野。
眼里的泪风干,她也冷静了许多。
阿野,你们分开又能怎么样呢,他还会和之前一样,而我已经受不起这份伤了。
虽然他不珍惜我,但你要珍惜他。他很爱你,我看得见。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办法改变。无论是感情还是伤害。我们不要在试图和好了,放过彼此吧。
江雨绵朝馆外走去,冬天风厉害得如刀割一般,扑了她一脸。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反而觉得自己皮肤细胞堆得更密集、更结实了。她似乎真的一夜之间心中充满力量。
她明白,悲剧就是悲剧。残疾人欺骗自己车祸让自己心智更加坚强,经历校园暴力的人欺骗自己霸凌者让自己成长,其实那些本就应该发生吗,不过是试图接受罢了。
但这一切的一切已然发生,如果失去心理认同,对自己是加倍的折磨。所有骗自己的人都不傻,他们只是把伤害合理化,从而解脱自己。
也许学会与过去和解就是一种成长。
一转眼,就要跨年了。一中向来开明,二十九号那天在校办了晚会,遵从自愿原则,可以提前放学。
但是今年,因为陈君怡的主持,会场热闹起来,过道里也挤满了人。
沉重的红色幕布缓缓揭开,金光从缝隙里流出,舞台一点点现出原样。处处是金和红的装饰,有灯笼、炮竹和中国结,还有一个横批模样的大牌子,写着新年快乐。
陈君怡一袭素色礼裙,个子高挑,美得不可方物。裙摆是很多层次的纱制,里面含了金色的细闪,在聚光灯下轮转。领口开得不高,露出锁骨和肩膀的轮廓。她今天细细画了妆,妆面很干净,凸显出她原本就干净透亮的皮肤,玲珑的双眼。
她像只优雅的天鹅,无疑是全场焦点。据说她钢琴很厉害,以后会走艺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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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漫野(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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