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下到灵溪宗,何炀看着苏裕跌跌撞撞护着怀里的食盒,好几次险些绊倒,直到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他才一挥手,玄镜落回原位。
苏裕的声音有些喘,额头上的汗珠儿顺着鬓角流到脖颈,喉结上下滚动:师尊,十六给您做了长寿面。
何炀自然知道食盒里是一碗面,却没想到竟然是一碗长寿面,对于夙怀之这种人来说,尘世间的红尘俗事早已不再入眼入心,但若是有那么一个人记挂着他的生辰,不辞辛劳亲手做了一碗面,怕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几分。
灵力轻轻一带,房门自动打开,苏裕漂亮的桃花眼一弯,流露出几分多情的味道,何炀看着他,仿佛穿越生死轮回看到了第一世纯粹又善良的苏十六。
过来。何炀靠在榻上,朝他招了招手,说出了上一世清芜君同样场景下说过的话: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想让师尊高兴。
一模一样的回答,神态语气动作都别无二致,只有那一双眼睛隐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
如果不是因为魔族的封印还没解开,如果不是为了让虚情假意的夙怀之形神俱灭,他又怎么会做这些愚蠢又无用的琐事?
师尊,你不尝尝吗?苏裕脸上笑意加深,捧着热气腾腾的面递到何炀面前。
何炀坐起身,目光扫过撒着葱花香菜的素面,沉吟片刻道:你该知道,我早已辟谷多年。
苏裕眸光一暗,表情不加掩饰的失望:师尊真的不尝尝吗?
拿走吧。何炀面色不变,绝情的程度比上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裕低着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他端着食盒默默转过身,脚步艰难。
快要到门口时,何炀突然问道:你很喜欢山下的生活?
不,不是。苏裕转过身,瞪大双目,惊慌失措道:师尊,十六想永远留在灵溪宗,永远留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
何炀挑了下眉,转瞬之间来到苏裕身边,他身量刚到何炀肩膀,这么近的距离只能费力地仰起头。
你喜欢人间,我带你到山下看看。
只是看看吗?苏裕抿着唇,睫毛轻颤,怯怯地问道。
何炀沉默不语,拉起他的手腕走到门外的传送法阵,转眼之间两人便来到山下。
此时正是黄昏,日暮西沉,袅袅炊烟升起,一片鸡鸣犬吠之声,何炀眸光疏离,一身青灰色道袍随风而动,宛若谪仙。
苏裕一时间看得痴了,这张脸的每一笔都是神的杰作,哪怕他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一瞥,就足以令人心折。
你在看什么?何炀踏出半步,回过头皱眉提醒:走。
来了!苏裕恍然回神,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亦步亦趋地跟在何炀身后。
两人来到一条长街,灯火遍地,能与灵溪山上的满天繁星相媲美,何炀放慢了脚步,目光时刻留意着苏裕的动静。
这并不是苏裕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热闹的夜色,但他仍极力表现得欢欣雀跃。
十几岁的年纪,懵懂无辜的眼神,何炀不得不惊叹于苏裕精湛的演技。
扛着糖葫芦的小贩从两人身旁经过,苏裕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洒满糖衣的红色果实上,就差嘴角流口水了。
何炀本能地摸了摸袖口,空的。
想来也是,清芜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身带钱。
师尊,你等我一下。
苏裕说完,转身消失在人流之中,何炀想阻止却没来得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
此时此刻周围凡人太多,他不便施法,只好耐着性子等苏裕回来。
据他猜测,苏裕多半是去追卖糖葫芦的小贩了,扮演天真可爱的小徒弟当真尽职尽责。
谁知一炷香后,人群中挤出一个面貌周正的少年,他边往前跑边用双臂仔细地护着怀里的东西。
来到何炀跟前,苏裕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一盏微微挤变形的荷花灯,花灯是用纸糊的,点燃其中的蜡烛放在河里,是人们向天神祈愿的一种方式。
你擅自离开就是为了玩这个?何炀微微眯起眼,语气生硬地问道。
苏裕一下子有些慌张,捧着花灯啪嗒啪嗒掉眼泪,豆大的泪珠儿落在薄纸上,不一会儿便洇湿了一片,眼见着排队买来的花灯变成一团废纸,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他强忍着哭腔说道:师尊的生辰,十六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何炀揉了揉他的头顶,拉着苏裕的手腕走向人群,清芜君气度非凡,所到之处总会吸引众人的目光,甚至在拥挤的人群中,人们也会自发避让出一条路。
排队到卖花灯的商贩前,何炀环视一圈,直接问道:我想买一盏花灯,能用其他物品交换吗?
这中年商贩面色犹豫,眼睛在何炀身上徘徊,寻觅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摆手道:不行不行,别耽误我做生意。
算了师尊。苏裕轻轻扯了下何炀的衣角,小声道:我以后亲自做一盏花灯送给师尊,保证比这家卖的好看。
何炀低头凝视他半晌,微微颔首。
两人并肩正欲去往别处,身后突出传来一阵哀嚎,何炀心口猛地一跳,转过身时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凌空朝他扑来。
师尊小心。苏裕反应甚至比他还快一步,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何炀能施展的灵力尚且不到两成,硬刚肯定不行,千钧一发之际,他拽着苏裕的领子退后十几米,堪堪躲过一击。
但附近的普通人就没那么幸运,怪物落地的瞬间,长满倒刺的尾巴横扫千军,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你自己找个地方躲好。
明知道苏裕不会出事,何炀还是走过场叮嘱了一句,紧接着掌心蓄起灵力,不断攻击试探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将其引向人烟稀少的地方。
在上一世这个怪物的出现是苏裕取得夙怀之信任的关键节点,何炀此次下山就是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他给遇上了。
怪物名为人面蜥蜴,本质上不能算是魔物,它是人和蜥蜴结合的畸形产物,平时豢养在新汀府江家。
江氏往前数三代也是修仙世家中的名门望族,可惜江家独子江乐池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天资平平不说,还贪图捷径不走正道,此次人面蜥蜴暴走伤人就是他惹下的祸端。
清芜君上一世费了一番功夫调查方才追根溯源,而何炀借助系统提供的资料省去不少时间,现在立刻赶去江家肯定能有新发现。
只是清芜君解决一只人面蜥蜴轻而易举,他反倒有些棘手。
苏裕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朝他喊道:师尊,他怕火
何炀定睛一看,果然人面蜥蜴所经过的地方都会刻意避开烛火,此时已经渐渐远离人群密集地,他一边后退一边用灵力引来火焰,连续换了几个位置后,形成一个火焰包围圈,将人面蜥蜴困在里面。
苏裕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拄着膝盖凝视着仓皇逃窜的人面蜥蜴,火光在他眸中跳动,勾起一段不愿回忆的往事。
新汀府出现了一只人面蜥蜴暴走伤人,官府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向灵溪宗递出拜帖,请求灵力高深的修士出面收妖。
苏裕听说清芜君接受了委托,自告奋勇要跟着下山历练,那时在他心里对危险根本没有概念,甚至天真地以为能够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结果
你先在这看好它。何炀匆匆交待苏裕一句,独自前往江家。
火焰熊熊燃烧,在灵力的加持下禁锢为牢笼,苏裕嘴角勾起一抹笑,步步逼近人面蜥蜴:没想到时移世易,你也落到这个田地。
你要干什么?人面蜥蜴表情狰狞,即使沦为阶下囚也灭不了嚣张气焰,他恶狠狠道:我想起来了,刚才就是因为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弱点?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秦奕。苏裕抬手向虚空中一抓,深紫色的九节鞭凭空出现,他轻轻摩挲了两下,稚嫩的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这是你上辈子欠我的!
什么?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苏裕舔了下唇角,下手毫不留情:虽然我现在的力道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但想要你的命还不算难事。
你,你到底是谁?秦奕疼得满地打滚,尾巴碰到火焰烫出一排水泡。
苏裕鞭子不停,眼神逐渐染上憎恨,咬牙道:你抽出我两根肋骨,我还你九鞭,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你还有利用价值。
话音未落,九节鞭变换形态成了一把短剑,他握住剑柄,下一秒破开火圈,秦奕抓住机会一跃而起,转眼消失于荒野。
苏裕冷笑一声,短剑方向扭转,利刃破开皮肉带来的痛楚,他只闷哼一声,死死咬住嘴唇,脸上全无血色。
何炀赶到江家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江家的纨绔子弟江乐池正宿在小妾那里鸳鸯戏水,小厮反反复复通报三次,他才衣冠不整地走出来。
我看哪个胆大包天的狗崽子敢冒充清芜君,打断他的腿
何炀目光一凛,不怒自威:你要打断谁的腿?
清清清芜君?江乐池舌头打结,急忙合拢衣襟,慌乱道:大半夜的,您怎么会来我这?
你养的怪物在街上肆意伤人,现在已经被我扣下,带上你的人跟我走一趟。何炀直奔主题说明来意,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江乐池一脸懵逼,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想询问又无从下手,怔了半晌,朝身边人吼道:还不快跟上!
是。
何炀带着人重新回到扣押地点,却发现火焰封印已破,人面蜥蜴不知所踪,原本负责看守的苏裕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下已经积起一片血泊。
十六。
何炀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掌心贴在后背,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半晌,苏裕睫毛轻颤,似乎有转醒的趋势,何炀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师尊苏裕双目紧闭,意识在游离之际,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像是寻求庇护一般,脑袋往何炀怀里蹭,口中呢喃道:我好疼啊,师尊。
没事了,我在这呢。何炀揉了揉他的发顶,另一只手穿过膝弯,轻而易举将苏裕抱进怀里,少年身体尚未发育完全,骨架小而轻,抱在怀里基本没有什么重量。
稍晚一步赶到的江乐池恰巧看到这一幕,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还是那个冷心冷情的清芜君吗?怎么感觉多了一点人情味呢?
不对,这不是重点。
江乐池甩了甩头,环视四周后,语气嚣张道:人呢?哪有什么怪物?清芜君,你大半夜折腾我来这荒郊野岭就为了看风景?
何炀余光扫过身后众人,警告之意溢于言表,江乐池后背一凉,瞬间偃旗息鼓:那,那现在这情况,清芜君你说怎么办?
何炀低头瞥了一眼怀中的苏裕,沉声道:先去你那里。
好,我这就让底下人收拾厢房,清芜君想住多久都可以。江乐池心口不一,却也无可奈何。
何炀一路抱着苏裕来到江家,走进厢房后门啪的一声关上,江乐池等人被关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苏裕伤势虽不致命,但仍昏迷不醒,何炀将人放到床上时,苏裕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何炀沉吟片刻,指尖凝聚灵力,青灰色的布料整齐断裂,床上的人死死抓着一块布料不放,神色不安。
叩叩
雕花木门轻轻晃动,江乐池压低嗓音,悄声问:清芜君,你睡了吗?
何炀一挥手,房门大敞四开,江乐池毫无防备,四脚朝地摔了进来。
诶呦!疼死我了
帮我拿一些金疮药。何炀站在他面前,一派理所当然地吩咐道:再烧一些热水。
江乐池从地上爬起来,贼眉鼠眼地瞟了一眼床上,笑嘻嘻道:这种事情交给我府上的下人来做不就行了,难道清芜君要亲自动手给小美人换药?
何炀觑了他一眼,一股强劲的力道席卷至门外,不小心剐蹭了江乐池,使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何炀吩咐的东西准备得一应俱全,虽然系统提供的资料里显示人面蜥蜴幕后主使人是江乐池,但真正接触之后何炀总觉得他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不像装的。
苏裕伤口在胸下三寸,需要完全褪去上衣才能上药,何炀之所以选择亲自处理,是想验证一个问题。
明明火焰结成的封印已经困住人面蜥蜴,事情也应该跳过上一世繁杂的过程走向结局,但兜兜转转苏裕还是身受重伤,人面蜥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关江家仍是一团迷雾
上衣一层层揭开,露出脆弱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便是长达三寸狰狞可怖的伤口,何炀皱起眉,与系统资料的记载相比对,情况并不吻合。
上一世苏裕被人面蜥蜴掳走,受尽折磨,抽掉两根肋骨,被救出时已经奄奄一息,但若说完全不同,偏偏两世又有相似之处,肋骨上的伤口位置、长度一模一样,就像被人为精密计算过一样,几乎完全吻合。
肌肤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泛起细小的颗粒,何炀回过神,仔细清理过伤口之后上了药,又将苏裕身上的衣服理好,做完这一切,突然勾唇一笑。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实则早已暴露在他眼前,不过既然这个游戏这么有趣,延长一些时日也无妨。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放亮,苏裕便睁开了眼,同一时间靠在榻上的何炀也坐起身,开口第一句便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师尊?苏裕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没想到会和他共处一室,环视四周后嗓音隐隐透着不安:这是哪里?
新汀府江家。何炀答道。
苏裕略一思考,记忆渐渐回笼,猛地一起身,牵动了伤口,颤声道:那个怪物呢?
何炀不动声色:跑了。
都是十六的错,求师尊责罚。苏裕翻身下床,跪到冰凉的地上,脸色苍白道:昨日师尊走后,突然出现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他轻松破除禁锢,还打伤了弟子。
嗯,起来吧。何炀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苛责的意思,淡淡道:这件事是我安排不妥,这几日你就跟在我身后,以免再遇到危险。
苏裕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何炀身边,问道:师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回去加派一些人手?
不必。何炀抬手制止,胸有成竹道:我已经有头绪了。
苏裕满眼崇敬,实则心里一惊,怎么会这么快?
没过多时,江家的下人前来敲门,声音急促:不好了,清芜君,你快去看看吧。
何炀隔着房门,淡定地问:出了什么事?
我家主人他,他,他头上长角了。
正常人头顶怎么会长角?何炀心下稍安,起码目前来看事情的走向没变,他起身走出厢房: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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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你撒谎快穿-林玖肆(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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