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放眼大楚军中,可令全军举丧的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个。
沿途的百姓也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随着这队人马缓缓往前,仿佛忘却了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情。
四周安静下来,只听得那零散的马蹄声,还有依稀可辨的雪打木板灯笼的沙沙声。
刚刚踏上故土,殷可竹忍了许久的眼泪便不住地落下。许是之前哭了太久,她的面色发白,连一直灵动的眼神也没了神采。
那些雪粒落在铠甲上、地上都存得住,可偏偏沾到景舟手里的银枪就即刻化作了水滴。
这队人马缓缓向前,此时此刻周遭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雪和他们在自己的归途上。
……
靖安将军府里,沈郁茹正立在长廊的檐下,去看着那并不十分惊艳的雪景。
一身清爽的水绿冬衣外,罩了件白绒间青的斗篷,盘了的乌发间照旧带了青白玉簪。
京城下雪了,虽然不是很大算不得瑞雪,可她还是盼着许诺的人守诺,能在这样的雪中归来。
“小姐,给你换个手炉吧。”兰芷走来,想着人在外边占了许久,暖手的小炉定然不热了。
沈郁茹这才发觉自己手中小炉已经温了,可说来下雪的时候并不很冷,她把小炉递过去:“不用了。”
兰芷接过来迟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半晌,不肯离去。
“怎么了?”沈郁茹看着这小丫头有心事,便问到。
兰芷扣了扣手指,不大高兴:“北境战事平定了,昭宁郡主今日可要回去了,这会儿想必已经出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郁茹侧了侧身子神色一动,她想着之前于信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就这么让人全身而退,着实有些不甘心。
可转念一想,走了也好,省着之后再出什么祸端。
“走便走了。”她舒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毕竟北境安定了,郡主要走也没什么理由再留下来。
兰芷不大情愿,要打抱不平:“那之前的事…”她话说一半,也看出了自家小姐不想再追究,也就愤愤住了口。
雪大了些,由雪粒转为了飘飘的雪花。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枝丫间的沙沙声。
“吾与雪同归”,沈郁茹细细算来,这会儿傅其章应该还在北境整军,不会那么快开拔。或许要到第二、三场雪才能回来。
虽然时间久了些,但是总归还是有盼头的,她轻轻勾了勾嘴角。
忽然,府门吱呀地开了,在宁静中格外引人神思。
沈郁茹本是没有在意的,想着许是哪个采买的小厮出入。可片刻后,那雪色中却走来了一身着铠甲的人。
“景舟?”她怔了一瞬,升起一股喜意来。景舟在,那傅其章定然也是回来了。
可还未等欢喜到心头,她却注意到了景舟腰间的麻绳…
到了庭院中央,景舟便不再走了。他垂着目光,一口唾液咽下灼得喉间生疼,不知如何开口。
手里的银枪越发冰凉,似乎要把人手的皮肉粘下来一般。
一时间,沈郁茹脑海中涌入了千万个念头,可唯有一个似洪水一般横冲直撞。
征战将士带麻而归…再看景舟握着那银枪一言不发、面色沉重,实在是把人的心吊起来再添恐慌。
可她极力压下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缓缓下了阶走向雪中的人,却怕步子迈得太大,离害怕的消息太近。
雪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洋洋洒洒,四周也静得可怕。
沈郁茹迎着雪,慢慢将人打量,许久才犹豫发问:“将军呢…”
她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傅其章在处理事物,令他先行回府。
可问题石沉大海,景舟不敢抬起目光,只缓缓屈膝跪下,将银枪托在双手间举过头顶。
景舟跪在面前,这是傅其章的银枪…沈郁茹眼神忽得滞住,似乎一把利刃击碎了仅有的期盼。
可她不敢让猜测占据理智,也不肯相信这个猜测:“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将军呢?”平静地神色下,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虽然如此发问,可她眼睛里分明多了泪水,惊慌质疑地看过去,不肯移动分毫。
“将军…”景舟做了许久的准备,还是说不下去,只紧闭了眼睛。
他呼了一口热气出来,心下一横:“昭宁侯阵前起兵谋乱…将军没能冲破包围…”
沈郁茹迫切的目光乍然失了神采,眼里存的泪水滚下。她仿佛被这大雪冻在了原地一般,手脚麻木、身躯却被挖空。
“不可能!你…你骗我,是不是!将军…回来了是不是!”她忽然慌乱起来,不肯相信。单薄的手臂不知哪里来的立力气,险些将景舟晃倒。
明明北境已经大捷了,前几天才写了“吾与雪同归”,怎么今日就只将这一杆银枪送到面前了。
她满含热泪地望着景舟,又故作镇定起来。仍然希望得到一个不一样的回答,那么迫切和期待。
可景舟自然不敢面对这样的目光,垂着眼神缓缓摇了摇头,连手臂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一摇头,彻底击垮了沈郁茹最后的防线,早已麻木的双腿根本支撑不起没了心神的躯体。
心中似乎猛然被冰锥刺过,她踉跄几步跌坐在雪中,似乎整身只有自眼眶涌出来得泪是热的。
那杆银枪上已经没了血迹,可沈郁茹从头打量,却似乎见着那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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