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霜不知道他回到这里还能做什么。他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可这回却失了方向。他有许多事情需要想,却提不起劲去想。
还是那家客栈,他在房里大白天开始喝起了小酒。边喝着,他无意间摸到了衣服里从映婆婆那里顺来的安神香,自嘲一笑。
他想,如果能就这么睡过去也挺好的。于是他掐了个火符将香点燃,任其在空酒杯里烧着。
这安魂香似乎真的有些用处,伴着酒意,宋凌霜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他要睡过去的时候,门开了。
宋凌霜一万个想不到,破门而入的是艾子轩,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艾子轩看宋凌霜大白天一个人就喝上了,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破口大骂,忽然发现不太对劲儿。
他大步走到宋凌霜跟前,看见他手上空杯里的安神香,拿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继而又抠出些许香灰放在鼻下闻了一闻。这一闻他就更生气了。
他抢过宋凌霜手里的酒,将安神香浇灭,然后张嘴就骂,“宋凌霜,你搞什么鬼!怀荆就要成亲了,你却在这里醉生梦死,还想用这种邪门歪道让自己将一切忘个干净?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伤身!”
“你什么意思?忘记什么?”宋凌霜听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艾子轩懒得回答他第二个问题,他从长孙珏那里听得事情原委就匆匆找来。他其实先去了奚原,可奚原他找起来毫无头绪,于是才来蜇河城试试运气,要再找不到也只能认命。好在这地方不大,客栈也不多,翻了几家终于找到了这个不争气的酒鬼。
“这香能令人失魂,你不是想忘记过往又是想干什么?但这东西带有毒性,剂量过大可至人神智混乱,你怎么敢乱用!”
宋凌霜盯着酒杯里的香,神情由惊诧转为凝重。
这香是秀廉君特地送给映婆婆的,如果真如艾子轩所说,那么……
秀廉君究竟想让映婆婆忘记些什么?
他回过神来就要往外走。
艾子轩将他拉住,“你去干什么?”
宋凌霜:“我得去找一个人!”
艾子轩指着他的鼻子骂:“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去找人?你家阿珏你不要了?”
这句话直戳宋凌霜痛处,他别过脸去,“他要成亲,这不是好事么?你来我这儿发什么脾气。”
艾子轩:“宋凌霜啊宋凌霜,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宋凌霜看过去,目光冷漠,“你在说什么?”
艾子轩被他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你就这么看着他跟别人成亲?”
宋凌霜:“不然呢?这是他自己决定事情,我有什么资格说不?再说我为什么说不……他与谢依兰,那是天造地设……”
艾子轩此时看宋凌霜就像是在看扶不上墙的烂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简直无以言喻。
他打断宋凌霜的狗屁言论,“宋凌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他忍不住手上用力,“当年在寒天院,木先生早就免了他的功课,他却还是每日一丝不苟地做习题,是为了谁?
“你家逢变故下落不明,他不顾院规私自出院,而后回来领罚,足足挨了三百大板,一个月下不来床,是为了谁?
“伤未痊愈就私自退学,然后千里迢迢跑去白海屠了条龙,抽了龙筋恳求我找人制成鞭子,又是为了谁?
“他是无聊了还是吃饱了撑着了?宋凌霜,你自幼与他一起长大,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你说,他究竟是为什么?”
艾子轩想起自己第一次向长孙珏证实自己的猜测。
“怀荆兄,你是不是……”
长孙珏答得堂堂正正,毫未犹豫:“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记事起。”
以前他不愿多想,但宋凌霜死后,他实在看不下去长孙珏心如死灰的样子,才会问起。
想到此处,艾子轩叹了口气,对宋凌霜道,“你曾问我他为何寒疾复发。”
宋凌霜神情微变,却仍然不语。
艾子轩苦笑:“有些话,他自己不说,但总需要有人来告诉你。当年他以为你死了,当场屠尽华氏子弟,还一剑废了长孙傅的右臂。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瞪着宋凌霜,“你不是学会了他的凝魂术吗?那好,你自己来看啊!”
说罢,他将手伸到宋凌霜面前。
宋凌霜看着艾子轩的手。他曾经那么想知道,现在却没有勇气去触碰。
艾子轩:“他因为你,只身去闯万鬼崖。那一身的伤痕,便是那时被崖底无数恶鬼所伤。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父亲的尸身,连伤心都来不及,就取了末影抱着残骸马不停蹄奔回来为你洗清冤屈。
“他在轮回堑上凶险破境,只为护下长孙子弟让华氏为你血债血偿。他一身的伤啊,却又为了找你在寒潭里泡了好几个时辰,以至于寒疾复发,命悬一线!
“世人只道逸尘君闭关三年,其实他是人事不知在床上躺了三年……”
艾子轩咽下喉头哽咽,“即便如此,你还要说,他与别人天造地设吗?”
他看宋凌霜不做声,继续道,“你要是不回来也就算了。他就算忘不了你,也该学会死心。可偏偏你回来了,你是要我看他再被你折磨得死去活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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