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地脚步踩在雪白的积雪中,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脚印,铠甲摩擦间发出卡哧卡哧的响声。侍卫手中小心地捧着一个锦盒,紧拧的眉峰透出几分焦急,额上已经浸出了些许汗珠,脚下却奋力往前疾驰。
德安抿着唇,侧耳听了听暖阁内的动静,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张嘴喊了声,“陛下,西殿有紧急要事禀报!”
“陛下,是关于周大夫……”
“进来!”皇帝的声音陡然响起,宽厚的嗓音中略带了几分哑意,德安立时便知道皇帝这是刚从深睡中醒了过来。
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这件事若耽搁了,只怕他几个脑袋也担不起。
德安急步走进内室,眼睛微微一抬,便见皇帝端坐在床榻上,明黄的帘子垂散在床沿,身后微微凌乱的被褥堆叠在一起。他立时收回眼神,俯身问安。
苍诏披着一件深色的披风,眉峰紧隆着,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德安身后的侍卫。
“究竟何事?”
那侍卫半跪在地,手中举着一个小小的锦盒,额上的汗珠就跟断线的珠子不住往脖颈处滚落。
“回陛下,是周大夫,他,他不见了!”
此话如一道响雷砸在了苍诏的心尖上,他眉峰骤然缩紧,竟觉已经快要痊愈的脑袋都生出几分闷疼。
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还是因为周锦竟敢违抗圣命而气怒难当。
“混账东西!好好一个大活人如何就不见了?薛统领呢?他为何不来见朕?”
德安立即跪下,“回陛下,昨夜您已经将薛统领革职审查,现在在西殿守着的正是陈将军。”
那侍卫颤巍着接道:“陈将军今晨本想带周大夫二人来面见陛下,谁料门敲了许久都不见人应。将军只得破门而入,不料屋内早已人去楼空,只在桌上找着了这么个锦盒。陈将军命卑职将锦盒交给陛下,他还在西殿查找线索……”
苍诏揉了揉太阳穴,他竟忘了,昨夜他以渎职名义将薛统领革职,让陈将军守在了西殿,只等今日辰时便让他带着周锦和周洛兄弟二人前来西殿。
却不想今日人没见着,竟直接双双失踪了!
竟连陈将军也看不住他们?堂堂皇宫大内,守备森严,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他们竟丝毫未曾察觉?
他心里不禁冷笑起来,一股股怒气翻滚而上。好你个周锦,以为不辞而别便可安然无恙了?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朕不给你退路。
此时此刻,什么小神仙,什么医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皆抵不过欺君罔上的雷霆之怒。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帝的怒气并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他眼睛微眯,盯着侍卫手中那小巧的盒子。随即冷冷开口道:“朕听闻周锦是甘酒镇生人?他有一家医馆好似生意不错?”
德安心里一跳,立刻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回陛下,周大夫与其父是在十五年前搬至甘酒镇的,周父用全部积蓄置办了周氏医馆。只是一年前周父病逝,便只剩下了周锦一人。三月之后周锦又收了一个徒弟,给他取名周慈心。至于另一人商桂,虽与周大夫无师徒之名,却胜似师徒。感情极为深厚。”
他向上觑了眼皇帝的脸色,说道:“这周锦无故失踪,想必定是回了周氏医馆。周氏医馆乃是周父的心血,他定是无法舍下。更何况医馆内还有他的两个徒弟。周锦此人一向重情重义,此番也必不会抛下他二人。”
“好一个重情重义!德安,你说朕待他可是太薄了?”
德安垂首,“陛下待周大夫隆恩浩荡,恩荣并济,实乃君恩深重。”
“既如此,他又为何不告而别,将朕的一番心意弃如敝履。”皇帝的声音很冷,如那地上的积雪,透彻心扉。
德安嘴唇有些发白,心里只道这周锦不识好歹,竟拖累了他们。
“陛下……”
“传朕旨意,命陈将军即日起……”
话未说完,门外却忽地又传来一阵吵闹。
他心下正是怒意蓬勃之时,喝道:“谁在外面,给朕拖出去!”
门外忽地一阵静谧,随即一个小太监弯身走进来,哆嗦着跪下,“陛下,是昭明宫来人,说是……说是……八皇子殿下的手臂长出来了!”
皇帝眼睛陡然瞪大,那翻滚的怒意就如同屋外的积雪一般,顷刻间就冻住了,一时竟要从那床榻上险险跌下来。连德安也是一副震惊到手脚发软的模样,心脏蓦地便砰砰跳动起来,好似要从那胸腔中蹦出来。
八皇子早已经穿戴整齐,他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微红,眼睛睁得大大的,澄澈中还透着几丝迷蒙。
王贵妃侧身站在一旁,一双手紧紧抱着八皇子,通红的眼睛甚至不敢离开他的手臂,仿佛就怕一眨眼,那新生的手臂就又消失不见了。
即使深沉如苍诏,此刻也直直盯着八皇子,仿佛要将他灼出一个洞来。
八皇子终于扭了扭身子,艰难地动了动,“母妃,你抓疼我了。”
王贵妃顿时一惊,松了力道,却还不肯放开他。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又淌下了一道道泪痕,“儿啊,娘是太高兴了,只怕自己还在梦里没能醒过来。”
“母妃不要哭,不是梦,孩儿的手真的长出来了!”八皇子等着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将那新长出的手臂举起来甩了甩。白晃晃的手腕好似一簇莹白的月光,竟闪得她眼睛有些发疼,她急忙抓住那截皓腕,“别甩,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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