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地龙停了, 但巫郁年穿的还是和春日差不多,薄氅压在肩上,身形愈见清癯, 他闷咳几声, 摸出一块锦帕捂住唇。
寂殒给他倒了杯水:“主人。”
“……嗯。”
片刻后,巫郁年习以为常的将锦帕扔进火盆里。
火舌突的往上冒了一下,一两点余烬的飞灰散在空气里。
叩叩叩!
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 任野隔着雨幕的声音模糊不清:“大人!”
巫郁年:“进。”
任野飞快进来, 他身上披着雨蓑,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夹杂着风雨的寒气和肃杀之意。
他左手按剑单膝跪地, 沉声:“大人, 一切准备就绪!”
巫郁年垂眸看着眼前这玩闹般的棋局, 慢慢抿了口了茶水。
片刻后, 苍白的手指稳稳当当执起一子。
啪。落子天元。
棋局顿时风云变幻。
他起身, “走吧。”
皇宫已然变了天。
太子密谋数载,一夕之间所有底牌尽出。整个皇宫都被围了个底朝天,厮杀止生不断。
太监侍女慌乱无比,惊声尖叫,手中的宫灯晃动不止,在夜色雨幕里宛如鬼火。老皇帝连滚带爬,被皇宫里的护卫护着,被人逼着从养心殿一路跑到金銮殿。
大殿只有四角亮着灯,幽微闪烁。
砰!
老皇帝狼狈的摔在台阶上,近乎狼狈的回头,惊惧怨恨:“逆子!你敢造反?!”他颤巍巍的想要爬起来,却腿软的动不了,苍老的声音嘶吼道:“你敢!你敢!”
越老就越贪生,老皇帝恐惧极了,他竟不知,太子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外头响起沉沉的兵甲之声。
太子慢慢走近,笑道:“父皇,你说你,非要弄什么长生不老,”他摇了摇头,“那巫郁年还真的有几分本事,叫父皇年轻了。”
他蓦的想起来,之前巫郁年弄死二皇子时,对他悄无声息的警告。太子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笑:“真是贱人,父皇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将他卖给了元国。”
王俭在他身侧提醒道:“殿下,让位诏书。”
“对对对,”太子将手里的剑扔到地上,笑眯眯的逼近,扯着老皇帝怀里紧紧护着的一块明黄色的布料
那里面是国玺,老皇帝只匆忙带出来了这个。
“父皇,松手吧。”
老皇帝咬牙切齿,苍老的手紧紧的攥着,“逆子,逆子!你当真不怕日后遭人唾骂,被后世指着戳脊梁骨”
“儿臣当然不怕……”太子道,“后世只会知道,是父皇让位于我,而我恭敬孝顺,一直照顾到父皇去世。”
“松、手、吧。”
太子眯着眼,手里缓缓用力,继而猛地一扯,那国玺便骨碌碌滚了出来。老皇帝见状想要扑过去,却被脖子上横着的长剑吓了回去。
“国玺……”
太子三两步走过去,他兴奋的手都在抖,握住国玺的那一瞬间,他仿若握住了整个大昭最尊贵的权柄
他眼睛亮的吓人,连忙颤抖着,将诏书展开。太子四下一找,没发现平整的照明之地。
王俭忙慌跑到他面前弯下腰,道:“殿下,您在臣背上盖。”
“滚!”太子一把推开他,低头在地上寻了处干净地方,匍匐下来,珍而重之的在诏书上盖下了国玺的印记。
良久,太子飘飘忽忽恍如做梦。
他忽的大笑起来,张开双臂,望向金銮殿上方的龙椅,“那是本殿……不,是朕的!朕!是朕的了!哈哈哈哈哈!”
在轰轰雷声里,宛如疯子。
正在这时,门外忽的响起一声压低了的闷咳,冷冽的声音传来
“是么。”
紧接着,烈羽军踏着雨声冲进来,无形的肃杀之气极快的充斥在这金銮殿之中。
遥远的宫城外,不知何时冲进来千余士兵,肃立在长长台阶两侧,亮着森白刀刃,举着火把,宛如两条火龙。
巫郁年缓步迈进金銮殿的门,脸侧垂落的金链在黯淡火光下,显得格外晦暗。
寂殒在他身后撑着伞,无形的黑气缭绕着,没叫半点雨落在巫郁年身上。
巫郁年抬眸,笑了笑:“太子殿下,未免高兴地太早了。”
老皇帝看见他,浑浊的老眼中骤然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他忙不迭的爬向巫郁年站着的方向,狠声道:“国师…国师!你来的正好!给……给朕把这个逆子杀了!杀了!”
没人理他。
太子看见巫郁年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朕早就怀疑你不对劲,国师这样的人,有怎么会没半点野心?”
他似乎毫不担心,环视一周,“烈羽军,是个不小的筹码。”
太子哼笑:“不知道,国师支持的朕的哪个好弟弟啊?”
“皇兄说笑了。”
六皇子进来的时候,剑上还滴着血,他先是恭敬的对巫郁年行了个礼,“老师”, 才抬头道,“皇兄,弑父夺权的名声,可不好听。”
太子眯眼,打量着这个从没露出半点锋芒的皇弟:“原来是你。”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倒也不必在遮遮掩掩什么,六皇子温和无害的皮囊下隐隐露出锋芒和野心,他微笑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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