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殒没动半点,幼犬一样缩在床榻下,甚至将他的靴子圈进了自己的怀里,柔软的腹部紧贴着。
巫郁年:“……”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方式似乎有点问题。
他伸手摸了下寂殒的皮肤,冰凉。
现在他的力量被颈锁锁住,除了在力量消磨殆尽之前不会死以外,其余的与人类也差不了多少。
会困,会痛,会冷,会受伤。
巫郁年眼神复杂,那缕若有似无的愧疚在安静的深夜里似乎格外的挠人。
他悄然叹了口气,俯下身去,低咳一声,也不嫌脏,就这样将少年抱上了床榻里侧。
几乎是刚躺下,寂殒就本能的将巫郁年死死抱住。巫郁年被他勒的喘不上气,半晌才适应过来。
他腾出一只手,将被子盖好,渐渐的,常年冷冰冰的被窝竟暖了起来。
想到今天收到的信,巫郁年眼中的恹郁之色又重几分,指尖微光一闪,抬手在寂殒额间点了一下。
昏睡的巫术下好之后,困倦袭来,巫郁年慢慢闭上了眼。
他在最熟悉的人面前,都会保留几分底牌,也不会袒露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但身边这个连人都不会做、甚至话都说不明白的坏种,却让他有种难得的安然。
巫郁年沉沉入梦,这次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心悸惊醒。
……
这一觉足足到第二日的黄昏。
巫郁年醒来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了。
寂殒还在睡着。
巫郁年将他扯开的时候,他有些抗拒,似乎要醒来,但终究是没睁开眼。
睡到现在,几乎是一日没有进食,巫郁年手脚有些发软,他闷咳几声,哑声道:“来人。”
忍春很快将洗漱的东西送进来,巫郁年擦净脸,望向托盘里盛着的衣服,忽道:“今日不穿这个。”
国师服是玄色,繁琐华贵,他平时惯穿的也是玄色。
见忍春疑惑,巫郁年淡淡道:“我怕今晚从将军府那里回来之后,就再也见不得自己穿玄色衣服。日后再行祭祀,就不太好办。”
忍春鼻尖又是一酸,她匆忙低下头去:“是。”
她将巫郁年其余除了玄色的衣服都拿了出来,巫郁年随手挑了一件,“这件白的吧。”
蚕丝雪融的料子,外面一层轻纱。巫郁年总是穿着深色的衣服,阴郁深不可测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穿白衣的样子。
忍春看呆了。
许久才回神,忙不迭的低下头,暗骂自己傻子。
巫郁年抬起袖子看了看这件白衣,有些出神,片刻后,眸中闪过一抹厌倦,吩咐道:“将小乖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忍春看着他的背影,哽咽道:“……是。”
她擦了擦眼泪,去拿了药,掀开床帘处理寂殒身上的上。即使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也被安静睡着的少年身上的鞭痕吓了一跳。
但她与任野都习惯的去揣摩巫郁年的想法,心中一转,随即更加心疼自家大人。
大人最开始生气之后,就表现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但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吧。否则以大人良善的本性,也不会将心里的郁气都添在小乖公子身上。
忍春叹了口气,上好药之后,沉默的拉上了床帘。
寂殒颈锁下的星宿图悄然闪过一抹光。
……
为了避人耳目,任野在后府小门处停了一辆马车,看见巫郁年过来就匆匆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大人,六皇子方才来了,他……似乎不知道在哪听了您要去将军府的消息,现在正跪在前厅,等您见他……”
巫郁年面色不变,抬脚上了马车,将帘子放下去,淡声道:“不必管他,走吧。”
马车低调的无声离去,巫郁年阖眸,身后的国师府越来越远。
……
将军府。
程宿不喜人多,将军府的侍从格外少。
他独坐水榭中,望月饮酒,隐约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
“……公子这边请。”
有脚步声走进。
片刻后,一道偏冷的声线淡淡喊他:“将军。”
程宿下意识回过头去,看清来人的模样之后,愣住了。
巫郁年一身白衣,丹凤眼狭长,淡淡的看着他,更衬得乌发雪肤,身上阴郁的气质尽数变成了不沾凡尘的冷清,脸侧的金链显得格外诱欲。
“……”
好熟悉的感觉。
程宿晃神。
脑中闪过些雪花似的片段,心跳骤然加速。
师……
他头疼的皱了皱眉,等缓过来之后,已经记不得自己方才想了些什么了。
巫郁年一撩衣摆,坐在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酒,垂眸道:“将军似乎不欢迎我。”
程宿回过神,翻身从栏杆上下来,就坐在巫郁年旁边,撑着下巴瞧他:“国师大人真好看……本将军一不留神就看入迷了。”
他没爹没娘的一个野小子,摸爬滚打,十九岁从边关扬名,五年就爬上了将军之位,战功赫赫。
在军营里无数个苦寒的夜里,他梦中都有一个白衣如谪仙,缓步走入桃林的身影。但每次醒来,心里都是空荡荡的怅然。
直到见到眼前这个人,他心里才像装满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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