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作者:姬流觞

    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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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419宿舍又传来半夜惊叫。这次连雷打不醒的乔锦都惊了。

    “楠楠，你又梦见萧逸了？”乔锦揉揉眼。

    余歌拧亮床头灯，昏黄的光半明半暗的唤醒人们的意识。学校严防死守男生留宿女生宿舍，是以要求所有女生不许挂床围子。

    秦梅趴在自己的床头，和乔锦脸对脸：“梦见萧逸能叫的这么惨么？”

    余歌半坐起来，一手撑着，半个身子探到厉楠的床头，伸手推了推她：“楠楠，你没事吧？”

    厉楠双手抱肩，缩成一团，半坐在床头。被余歌一推，呆呆傻傻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才双肩一垂放松下来。大家刚要松口气，厉楠却嘤嘤的哭了起来。

    “不至于吧？”乔锦从未被什么吓过，对恐惧无感。看着余歌问：“做个梦能吓成这样？”

    余歌把灯光打的更亮一些，厉楠的半长不短的梨花头侧面的头发散乱的裹住她的脑袋，本看不清什么表情：“楠楠，没事，做梦而已。别哭了！”

    秦梅还没睡醒，稀里糊涂的问：“你不是梦见自己被萧逸非礼了吧？那应该笑醒啊！”

    “秦梅！”余歌打断秦梅的梦呓。

    厉楠却突然收住哭泣，费力的咽下几口气，打了几个嗝，竟然一声不吭，窸窸窣窣的躺下睡了！

    剩下的三个人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看，还是余歌利索，挥了挥手，让大家去睡。

    灯灭了，屋子里恢复安静与沉默。只从厉楠的床上，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哽咽。

    已经十一月中旬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始选举。但是最要紧的却是迫在眉睫的校庆！唐劲和顾华之经常出现在一起，人们议论纷纷。萧逸似乎不为所动，一如既往的安排着各种事项。按照云海论坛的猜测，萧逸此时应该找到厉楠，刺激一下顾华之。可是，谁也没找谁。倒是唐劲，抽出不多的时候，经常到女生宿舍去叫419的门。问题是，十次有八次见不到人。

    厉楠又开始逃课，问宿舍里的人，都只是摇头。秦梅告诉唐劲，厉楠看完电影回来就生了一场病。病好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情绪也不高，只能呆在宿舍看小说。

    唐劲想了想，自己那段日子正安排竞选的事，应酬最多。原以为厉楠没事了，想不到——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应该知道她受不了的！”

    “什么受不了？”秦梅很聪明，“有事？”

    唐劲眼珠转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她现在在宿舍么？”

    “我出来的时候还在。现在不知道。”

    唐劲点点头，让秦梅去上课。自己看了看表，早上八点半。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教室方向涌动，天空灰蒙蒙的，好像又要下雪了。

    唐劲在女生宿舍门口耐心的等着，刚才打了传呼，宿舍里没人。他不相信厉楠会起这么早离开宿舍，也许不想接，也许不愿接，也许本没听见。唐劲想着各种假设，靠着一侧的栏杆，看着女生宿舍进进出出的人。

    女生们从门口出来，不用费力就能看到唐劲。唐劲在论坛里的照片满天飞，没有谁不认识他的。看他一大早的站在门口等人，有人笑有人害羞还有人指指点点好奇的想找出他等的人。

    唐劲没理会。

    赵幽萍和顾华之结伴走出来，看到唐劲招了招手。

    赵幽萍：“大帅哥，找我们华之么？”

    “你们上课去？”

    “我上课，华之自己去办事。”赵幽萍别有所指。

    唐劲笑着问：“大部长，又忙什么？”

    顾华之淡淡的说：“今天校友录出来了，萧逸希望我能亲自把把关。”

    “他也去？”唐劲笑容不变，口气却有些仔细。

    顾华之点点头，忽然一笑：“要不你也来吧！”

    唐劲犹豫了一下，打了个哈哈，“你们去吧！体育部还一大堆事儿呢！这不是冬季健身要开始了么，有得忙。”

    “您这是等谁？”赵幽萍猝不及防的开口问

    唐劲面不改色，嬉皮笑脸：“看美女，养养眼。最近忙晕了，天天对着一群大男人，实在乏味。”

    赵幽萍还想说什么，顾华之已经向唐劲说再见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唐劲轻叹一声。单就顾华之本人来说，是个知道进退，聪明伶俐，颇为大气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就跟赵幽萍这种人掺和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找对朋友，也跟自降身价差不多。

    门口的人稀稀落落，越来越少了。看门的管理员大婶拿着扫帚出来扫地，每次都要上下打量打量唐劲。唐劲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越过前面的大门一步，那扫帚就会变成武器，冲过来把自己扫走。

    一个裹得厚厚的身影从里面晃晃悠悠的出来。唐劲心里一松，脸上也经不住挂上笑容。

    “楠——”跑到厉楠面前，唐劲正要打招呼，却突然愣了。被吓了一跳的厉楠谨慎的抬起头，缀了一圈绒毛的羽绒服大帽子里面，一张憔悴的几近骷髅的脸正对着他！

    “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唐劲怀疑自己看错了，一把推开帽子。宽大的额头，大大的眼睛，苍白的皮肤。但是削瘦的两颊凸显出的高颧骨和刀削一般的尖下巴，让厉楠好似变了一个人。

    “你、你去韩国做整容了？”唐劲语无伦次的开玩笑，自己却笑不出来。

    厉楠垂下眼睑，把帽子重新带好，低着头，微微侧身从唐劲身边绕过去。

    唐劲还在震惊中，等想起来时，厉楠已经抱着书走出一段距离。

    “楠楠，等等我！”唐劲赶紧追过去，“你吃饭了么？我们一起吃饭吧。”

    “……”

    “这么多书，我帮你拿。”

    ……

    “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吧！”

    ……

    “你看要下雪了。”

    ……

    “唉，真的很冷欸！把你手套借我戴戴吧！”

    ……

    “你的手真小，我戴不了你的手套。还是你戴吧。”

    ……

    “这都是你看的书？切，全是言情小说，太——”

    ……

    聒噪和沉默一路迤逦，消失在冬天的校园里。

    书店里，厉楠默默的把书挑好，又是厚厚一堆，大概有十几本。店老板啧啧摇头：“每天都十几本，你这学生还上不上课了？我的书都让你看光了，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唐劲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把话说尽。到了店里，实在无话可说，坐在电暖气旁边，一直看着厉楠的一举一动。此时突然站起来，沉着脸走到老板的小桌子前，拦住老板：“不借了，今天不借了！”

    呃？

    老板惊愕的看了看唐劲，又看看厉楠。厉楠低着头，面无表情。

    “小伙子，你能为你女朋友做主？”

    唐劲笑了笑，替厉楠把上次的租钱付清，拿起她的学生证收进自己的口袋：“能！我这叫为女友服务，不叫做主。”说完，转身对着厉楠轻声说，“走吧，我们出去说？”

    厉楠也不吭声，低头往外走。唐劲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厉楠却一下子定在那里。唐劲赶紧收回手，厉楠的身子才又开始慢慢前行。

    走出书店，唐劲耐告罄，不管不顾的上去一把拉住厉楠。掌下的手瘦弱冰凉，厉楠很明显的在克制自己。

    “跟我走！”

    唐劲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但是肯定不是人多喧闹的地方。无论如何，他受不了这样的厉楠，见不得这样的厉楠！

    冬天的海边，还是要下雪的光景。远处彤云密布，天色比海水还深。岸边已经有星星点点的海冰。空旷而绵长的海岸线看不到一个人影，渔船都倒扣在岸边，半埋在沙堆里。

    唐劲拽着厉楠找了艘渔船，寻了背风的位置坐下。厉楠抱膝低头，像只鸵鸟似的躬起身子。唐劲忽然想起一件事，从夹克衫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袋包子：“吃点吧，我从食堂买的。想你也没时间吃早饭。”一，都凉了，悻悻的收回来，“凉的这么快？算了。你不饿吧？”

    厉楠一直没动，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微微抬头，笑了笑，摇摇头。

    唐劲大喜：“你总算有反应了。”

    厉楠的笑容倏忽而逝，等了一会儿才说：“恶心。”

    唐劲想了想，才明白她是指那件事，不是说自己恶心。

    “可是，你也总不能这样吧？要不——我们报案？”唐劲愤怒起来，“那个恶棍，一定会祸祸其他女孩子的！”

    “会被人知道的。”厉楠抱紧了双肩，好像不胜其冷。

    唐劲脱下外套，给她包住：“不报案也行！我不会放过那个混蛋的！”

    “别胡来！”厉楠第一次有了动作，五指紧紧的抓住唐劲的胳膊，“他是大人！”

    大人？

    唐劲一愣，随即笑出来：“笨蛋！我们早就过了十八岁，已经是成年人了！”伸手刮了一下厉楠的鼻子，正色道：“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能保护——”他顿了顿，看着厉楠的眼睛，那双眼睛显得有些迷茫，又闪烁着一丝光亮，好像黎明前从暗夜艰难升起的一颗黯淡的星星。唐劲压了压方才的激动，斩钉截铁的说：“我能保护要保护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厉楠一直看着唐劲。眼前的这张脸并不细腻，棱角分明甚至有些尖锐。两片嘴唇没有令她迷醉的笑容，反而紧紧的抿成一道直线。似乎天下的誓言收进了那张嘴，就只能以行为放出来，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反悔或计较。

    “大丈夫，吐口吐沫就是钉！”

    厉楠忽然想起老爹常说的一句话，嘴唇微微动了动，漂浮的思绪却渐渐的沉淀下来。

    唐劲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世故的成熟与浑浊，却透着不认输的自信和去担当的勇敢。这是一个大男孩，不对，应该说是个成年人。他正在积极的变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而自己……

    厉楠思路一转，忽然想到自己。那天的恶臭，冰凉，和粘腻像污浊的臭水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再次，把头埋进双膝。

    她是个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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