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巫炤没有亲身体验过妖魔带来的恐惧,但那名少年曾经承受的辛密与目中燃烧着的名为愤恨的炽焰还是令他久久地惊魂未定。
他想去安慰缙云,又想进一步了解盘桓在少年心底的阴云,最好,能够让他安心到可以坦然摘下面具的程度。
但不及巫炤付诸行动,又有一个巫炤一无所知的存在走入了他的人生。
那就是山客。
传说在虚海的彼岸,有一座名为昆仑的仙山,与五山隔海遥望,高耸巍峨,冲天之势毫不输于世界的中心崇山,那里没有妖魔与战乱,人类操纵着复杂的器械,建起了一座座他们难以想象的无比繁华的城。
在十二国的世界里,没有跨越虚海、前往昆仑的手段,但是名为蚀的天灾,却可以打开一扇名叫吴刚的门,成为连通两边世界的通道。
通过蚀,跨越了虚海,来到了这边世界的昆仑住民便被称为山客。
巫炤的父母近日频繁地提及山客,甚至久违地在巫之堂的论道大会上抛头露面。
经由他们的言论,巫炤得知了在那个名为雁的国家,有一位山客成功升山,登上了延王之位。
雁国在巧国的北边,与巧国之间隔着庆国,那是因为天帝降下的折山之灾而陷入了毁灭的国家,但是,一位远从昆仑而来的山客却为那个荒废到极限的国度带来了新生。
真是令人震惊啊,登基不过二十年,那个山客之王竟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元州之乱。
山客对我们这边的世界本该一无所知才对啊,再说雁国荒废到了那种程度,仅仅二十年不可能恢复到足以平定战乱的地步,难道那名山客背后有哪位大国的王予以扶持吗?
巫炤看到自己的父亲面对众人的疑问,只是摇了摇头,并非不知,而是予以了否定。
雁国暂时没有与任何一个国家建交,再者,诸王畏惧觌面之罪的天谴,怎会冒然干预他国的内政。
难道山客真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既然有所不知,便动身探索,巫之堂的学者一向求知若渴,所以在短短的三日之后,巫炤就见到了父母接来的一位名叫岑青岩的山客。
但是,令巫之堂众人所始料未及的是,这名山客,竟会大大的冲击到了他们一直以来的骄傲与坚持。
巫炤没有入朝为官,因此没有加入仙籍,无法听懂山客的话语,有岑青岩参与的论道大会,都是由自己的父亲主持。
巫炤作为巫之堂年轻的管理者,还是尽职尽责地加入了论道,但是在场的大多是加入了仙籍的官员,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陌生语言,令巫炤丝毫插不上话,但巫炤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屋内的气氛愈来愈僵。
事后经由父亲的描述,巫炤得知了他们与那名山客之间究竟发生了一场怎样的争论。
你们没见过的东西不代表不存在。
你们口中的天道在我的国家里是儒家的代表思想,出自四书之《大学》的三纲领八条目。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内圣外王,是儒学所追求的君子之道。
我并不是在否定这种思想,只是在我的国家,经历了五千年的漫长发展,曾经诞生出了各式各派的理念与方针。
百家争鸣,并没有孰对孰错,任何一种流派都有其先进之处,却也存在着局限。
所以我才想说,你们不应只执着于一种思想,而是应该广泛吸取各家各道的言论,在理论的激烈碰撞中寻求真理,这样,方能进步。
巫炤听到父亲又列举了道家、墨家、法家等等的一些他从未听说过的思想,不及他露出震惊的神情,巫炤就看到父亲紧紧皱着眉头,颇为愤怒地拍了下桌子。
本以为山客能为我们带来先进的理念,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如此罔顾天道之人。
巫之堂已经在巧国存在了六百年,虽然未能成功劝谏先代的错王,但在巫之堂出身的官员们的辅佐之下,巧国亦是出了几代治世超过百年的贤王。更何况巫之堂的创建者巫臷曾与仙人论道,由此获得了天意的启示。这亦是巫之堂代代流传下来的骄傲与自豪,是断然无法容忍区区一名山客的否定与批评。
于是那名叫岑青岩的山客,仅仅在巫之堂逗留了短短两日的光景,便告别了巫炤的父亲,欲要继续自己在这个全新天地之中的游历。
或许是出于对这边世界规则的一无所知,又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自大狂妄,那名山客居然将启程的时间选在了夜晚。
巧国现在正处于王位空置的时期,纵使前朝的官员多么地全力维护,也难以招架数量愈发繁多的妖魔,即使是王都傲霜,只要在黑夜出城,走入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岭,必然会遭遇妖魔的袭击。
巫炤悄悄地跟了上去,或许是在嘲笑那名山客的无知,想要见证一下那名山客究竟会迎来多么凄惨的末路。
离乱身偶在,窜迹任浮沉。虎暴荒居迥,萤孤黑夜深。
苍茫的月影之下,风声竟似厉鬼的呼啸,暗夜中潜藏着数双狰狞的血色眼睛,在屏息紧盯着即将送入口中的那只猎物。
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痛了耳膜,巫炤看到那名叫岑青岩的山客捂着自己的肩膀,失去气力一般的瘫倒在地,月色映着他的脸庞一片惨白,而他的面前,是一只如同野狼的巨型妖兽。妖兽成功地偷袭了它的猎物,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号召自己的同伴一哄而上。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忽听拍动翅膀的声音,竟又从高空之上飞下了数只漆黑的蛊雕。
瞬息之间,妖魔便团团包围了那名脆弱无力的山客。
巫炤不禁得意了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无比弱小的山客,注定要为自己的无知与狂妄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出乎预料的一幕却发生了,一名少年的身影从他的身边飞驰而过。
持着一柄闪耀寒芒的长剑,头戴野兽的面具,无惧的少年冲入了妖群。
血染长衫,挥剑砍杀,妖魔狂乱地扭曲着身体,在少年的眼中不过只是垂死的挣扎。
缙云挥舞着名为无争的长剑,本意与世无争,他却如同一名善于杀伐的战神,剑锋刺入妖魔的皮肉,凌厉地划过,带起道道长长的血痕。
妖魔在耳边不断凄厉地嘶嚎,那名少年的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是沉迷着一场带来无尽快感的杀戮。
耳边尽是妖魔的惨叫,遍地尽是妖魔四分五裂的尸块,但少年却仍在挥剑杀着,仿佛不斩尽那些可怖可憎的非人之物便誓不罢休。
与妖魔激烈的争斗之中,少年戴着的野兽面具被最后那只奄奄一息的妖狼撞飞,但缙云却毫不在意妖狼的獠牙,他只是冷漠地将无争插入了那只妖兽的身体,断送了它的生命。
战斗终于结束,缙云停下了剑,静默地注视着最后那只妖魔惨不忍睹的尸身。
少年如同在注视着名为死亡的深渊,但深渊却也同时注视着少年。
片刻之后,缙云转过了身,看向了那名被他救下的山客。
而岑青岩竟似看到了鬼神一般,发出了一声大喊:怪物!
他似乎陷入了难以逃脱的恐惧之中,那名救下他的少年也在他的眼中投下了可怕的景象,岑青岩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呼,拔腿便逃向了远方。
这是令巫炤极为不解的一个举动,难道隐藏在那张兽面之下的是一张恐怖狰狞的脸?
而那名少年,似乎也陷入了失落之中,他垂下了手中的剑,仿佛自己拼尽全力换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徒劳。
萧风凉月,伫立于妖魔尸身之上的少年,他的身影看上去竟是那般的孤独。
胸口之中传来莫名的涌流,巫炤走上前去,拉住了那名少年的手。
冰冰凉凉,一如少年待人处世的感觉,但令巫炤极为震惊的却是,少年隐藏在兽面之后的竟是一双无比清秀的眉眼。
这是巫炤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见到缙云的脸,不觉怦然心动。
仿佛是一颗璀璨的晨星,纵是被溅上了猩红的鲜血,也无法遮挡那绚烂的光芒。
巫炤想要将那名落寞失落的少年拥入怀中,但缙云的表情却在一瞬之间就恢复了冰冷。
他挣脱开了巫炤的手,捡起自己掉落在一旁的野兽面具,便欲要追上那名落荒而逃的山客。
巫炤大为不解,你要去救那名山客?他明明都不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还把你称作是怪物?!
但缙云却只是留给了他一个孤傲的背影。
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被妖魔所杀。
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之中,巫炤大概会永远铭记那一夜的光景。
犹如浓墨的夜空之上没有一丝星辰,而那轮冷月,却又苍茫凄凉,但他却邂逅了对他而言,世间最为璀璨和耀眼的一颗晨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芒。
然而自那以后,巫炤再也没有见过那名叫缙云的少年。
十一年后,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天命,不负众望地登上了巧国的玉座。
自己的前程如同锦绣一般闪闪发光,但巫炤却仍在思念着他曾经所邂逅的一名骁勇善战的威风少年。
可憎的山客带走了自己的晨星,隐晦的恨意在新一任的王者心中生根发芽,但不及那株根茎进一步茁壮成长,巫炤就迎来了与缙云的重逢。
他们重逢于夕晖之下的云海,在一片金色的光华之中对上彼此的眼眸。
名为天海的游仙,名为巫炤与缙云的两人。天海赐予了一人以文墨为载具的思想,赐予了另外一人以刀剑为象征的武力。一文一武,分别成就了相邻两国的新王。
巫炤登上了巧国的王位,缙云,则成为了庆国新一任的景王。
天海,是两人强大力量的共同源头,或许,巫炤注定般地要陷入名为缙云的命运中去。
此后三百年,梦幻般的韶华,两人一起携手度过。
但名为山客的未知存在,却始终是盘桓于巫炤心中的一朵阴云。
成为新一任的塙王以来,巫炤自认竭尽心力,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为王之路,绝非一帆风顺的坦途,此间艰辛与坎坷或许只有亲临其境的人方能体会。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巫炤到底是骄傲自负的王,坚信着一直以来的信仰,对自己注定成为强大之王的命运深信不疑,怎会轻易被挫折打击到垂头丧气的地步。
但自己的朝野之中,却渐渐出现了令他烦躁而又忍不住去听的声音。
王上明明一直秉持着巫之堂的天道啊,为何巧国的发展却会如此缓慢?
我刚刚出使雁国归来,不得不承认,那里是真的繁华啊,不过比我们巧国多了三十一年的治世,但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越是接近雁国的王都关弓,越可感受到人们脸上那股蓬勃向上的生气。
大逆不道,你想说我们当今的王上还比不过区区一介山客么!
巫之堂可是接到了天启,一直贯彻着天道引领着我们的国家,王上又是巫之堂历代之中最杰出的人才,治世必定能够长久维持下去。
对对对,没准雁国的那位山客之王下一年就失道了!
巫炤无法忽视这些声音,他无意去比,却又无法不去在意,又一个百年迎来了开端,但那名自昆仑而来的雁国延王却依然没有失道。
巫炤感到些许的烦闷,每当这时,他便会命令自己的麒麟派出使令将自己送去庆国的王都尧天。
金波宫的繁花绚烂一片,芬芳的香气总能令他心情变得稍微晴朗一些。
巫炤的挚友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战神,经常在外领军征战,为自己的国家平息战火,亦为自己的子民斩妖除魔,但那名战神同时又有着温柔体贴的一面,因为宠爱自己年幼的麒麟,便在王宫之中种满了景麟喜爱的鲜花。
巫炤喜欢在这片灿烂的花海之中等待自己的挚友,他知道缙云常常在外平乱,留在王宫的时日可以说十分稀少,但巫炤却极为确信,不管多么繁忙,缙云一定会来见他一面。
不用去在意雁国的那名山客,他只要能和缙云一起走下去就好。
挚友与巧国,便是巫炤的全部,除此以外,他不会奢求更多。
那一日在金波宫,他听到挚友熟悉的脚步声,却又带上了一缕少见的欢快。
感知到缙云似乎心情颇为畅快,巫炤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高兴?
缙云十分愉悦地拔出了一柄通身漆黑的长剑,满意地看着那柄剑凌厉的锋芒。
之前我的无争剑不是碎掉了么,我终于在才国寻到了游仙婆烨,为我锻造了一柄绝不输于延王天鹿的宝剑。
巫炤睁开了眼,看到自己的挚友颇为自得地舞了几招剑式,黑剑配战神,看上去是那般的傲气凛然。
我决定将这柄剑命名为太岁。
巫炤微微颔首,对挚友的决定表示赞同,却看到那柄漆黑的长剑蓦然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红芒。
那或许,是风雨欲来的预兆。
巫炤喜欢在结束繁忙政务之后的休憩时间,找来范国的工匠为他用玉石打造华美非凡的笔砚,他本就是爱好笔墨书本之人,但打造这些精美绝伦的宝玉笔砚,却并不是为自己所用。
巫炤把玩着一支刚刚完成了打磨的白玉笔,又听到了使臣传来的景王成功平定和州之乱的消息,便欣喜地叫出了塙麟的使令,准备前往庆国尧天,将这只白玉之笔送给自己的挚友,作为平乱成功的贺礼。
再度相逢于那片绝美的花海,巫炤递出了自己命令工匠精心打造的那只笔,但却只收获了挚友颇为无奈的眼神。
又是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巫炤,你应该知道,舞文弄墨什么的并不适合我。
缙云在外征战依然会戴着一张野兽的面具,理由是他嫌弃自己的长相过于秀气,难免会令军士怀疑他的强大,但在巫炤的面前,缙云却渐渐习惯了摘下面具,以自己的真面目与巫炤相见。或许,两人短暂的相处,是对任何一人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喘息时间。
巫炤于是看到了自己的挚友皱起了眉头,朝着他摊了摊手。
我送你礼物仅仅出于我的一片心意,收下之后,你要如何处理是你的自由。
缙云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了那只白玉笔,慎重地收入了腰间。
收好挚友的礼物之后,缙云再度拔出了自己那柄漆黑的长剑,一脸凝重地审视了半晌。
巫炤敏锐地察觉到了缙云的反常,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太岁有何异常?
缙云紧蹙着眉,明明经过了两次锻造,我却依然觉得太岁用起来还是不太顺手。
何不再去拜托下那位游仙?
婆烨前日离开了庆国,拒绝再为我铸剑。
巫炤一时愕然,但还是以无比认真的神情看向了自己的挚友。
庆国的战乱,是不是有些过于频繁?
光阴流转,蹉跎之间又走过了百年。
但如果可以预知到即将迎面一场诀别,自己是否可以踌躇不前。
巫炤怀揣着一个以翡翠打造的墨绿砚台,兴致冲冲地来到了他们一贯相约的花海之前,但巫炤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事情,时间已经走入了深秋,再绚烂的繁花,也难以逃过凋零的命运。
所以巫炤只是对着遍地枯萎的残枝,静默地等候着自己的挚友。
但这一次,缙云却迟迟没有前来与他相见。
巫炤不得已举步走入了那些豪华的殿宇之间,在景王举行朝议的大殿之中找到了缙云。
只见那名王者怀抱着那柄漆黑的长剑,独自一人坐在独属于自己的玉座之上,他的眼中不再闪耀着骁勇的火光,反而布满了象征纠葛的阴暗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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