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栾子钰不给,也不是因为车上没有粮食,他们只是不能停下来,越晚到浙江,就越晚掌控局面,也就损失更多性命。
这个道理,栾子钰懂,宁仇也懂,因此一遇到灾民队伍,便将绣春刀挂了出来,威风凛凛持驾帖上门的锦衣卫自然能吓退不轨之人,只是真正的灾民也会被此拒之门外。
想要救全部人,就不能拘泥眼前,栾子钰不断念叨着,没修剪的指甲戳破掌心的嫩肉,道理都懂,就是罪.恶.感难以消散,敛下眼眸,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
连赶了两日的路,栾子钰与宁仇总算到了水灾最为严重的钱塘县府,也就是上一任钦差殒命之所。
在外赶车的宁仇更是换上了锦衣卫的制服,栾子钰自然也换上了自己该穿的服饰,两人进了城也不去别处,大张旗鼓的便到了驿站。
受水患影响,本就破败不堪的驿站此刻看来更摇摇欲坠,栾子钰手握画扇,黑眸灼灼的打量着驿站内,一旁的驿兵则是被宁仇骇人的气势所迫,不敢出一言,不敢动一下,连最基本的赔笑都做不到,怕是要辜负那些官老爷近日来的打赏了。
栾子钰就是知道这点,才特意‘体恤’,钦差大人快马先行的消息,早就通过各个渠道传到了浙江,进城后又有灾民尾行,热闹轰轰的,大小官员必能及时得到消息,说不定过会儿就能看见一出唱作俱佳的好戏。
驿站外人声传入耳内,栾子钰折扇一开,打破了此处的宁静,扇着扇子便出了门,外头的灾民还流连门前,不肯散去,合扇执手,行了平礼,“诸位,我与锦衣卫镇抚使宁大人乃陛下所派钦差,先行至此,安排诸事,而赈灾粮款三日内必到!”
人群松动,面上担忧之.色.未减,却也不见他们有多冲动,栾子钰知道红唇白齿无法安抚灾民,直声而言,“我等既然来了,这三日便不会叫诸位饿肚子,明日早市,西街口菜市,定然有粮派发。”
宁仇悄然走了出来,执刀而立,冷面郎君,能止小儿夜啼。
其实也不必担忧,栾子钰想和人好好相处的时候,那是什么人都愿意和他说上几句知心话的,此刻姿态放得极低,又温和有礼,脸上稚嫩未脱,灾民们早就听过颜旭偏心所书的流言,对他印象自然是好的。
其中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像是这些人的主心骨,撑着竹杖颤颤悠悠的走了出来,“大人高洁,我等具是有所耳闻,南下一路艰辛,大人忙于公务,也须保重身体。”
愿意留在故土的灾民,在听了几日的消息后,总是盼着栾子钰能早点,再早点来,一是清了此处的肮脏,二是救下他们的性命。
栾子钰闻言,敬佩老者的理智,有他出言,总不会因现下无粮就和灾民闹了个红脸,故而又行了后辈礼,“多谢老先生挂念,晚辈定不负众望。”
老人虽是一乡里长,可说到底也不曾受过官老爷的礼,连忙避开,那些当官的是个什么心思盘算,他不敢说全懂,也是能猜到些许的,听了消息虽有希望,却始终不曾全然相信栾子钰的为人。
如今见栾子钰这般谦和,面上更是青黄枯瘦,一瞧便是风餐露宿急忙赶来,这厢还未休息,便愿意来给他们这些人解释,安抚,心里是全然信了栾子钰的。
“小老儿哪里担得起大人此等大礼,担不得,担不得。”
老人嘶哑的嗓子说不上好听,更有些刺耳,落在栾子钰的耳膜上,更是揪心,天灾躲不了,人祸却也害人,眼中难掩心酸,“老人家不离故土乃是忠义,约束族人更是明礼,且是年长,又如何担不起晚辈一礼?”
“这……”老者眼中沁着热泪,有些失态,并非是他年老,不愿远离故土,实在是这些官老爷不给生路,附近未被影响到的周边县城拒绝接收灾民,奔波数日落得一场空,难不成要再.杀.个贪官解恨,而后赔进一家老小吗?
驿站里的小吏碍于宁仇,只敢站在门边看着,听了栾子钰的担保,心内嘲笑不已,这两位大人轻装前行,怎就有粮赈灾,莫不是带着银两,打算今日买粮赈灾?
果真是京里出来的富家公子,不知民间疾苦,周边是否有米可买且先不论,天灾之下的米价终年高悬,便是到了来年也不会降下多少,这位钦差大老爷是带了多少钱,敢来填这个窟窿。
今日说的信誓旦旦,两相愉悦,就怕明日吃不饱,灾民情绪激.昂,大人这张漂亮的小脸蛋非得给人用石头砸花不可。
第36章
小吏担心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不提栾子钰谋后而动,一步三计的性格,就是宁仇在他身边怎么可能让别人伤到他。
栾子钰和老者‘交底’般的闲聊了几句,围着的灾民们便都听了老者的劝导散开了,再之后还没进驿站休息多久,钱塘县县令便急匆匆的赶来了,圆滚滚的身子在经过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一下,险些滚了进来。
“呵!”栾子钰端着杯子,眉眼轻飘,一副不太正经的模样,“这位大人也忒急着行礼了吧?”
县令本有些恼怒,但抬头看去,只见美人含笑,哪里还气得起来,憨厚的笑了笑,“这位小兄弟说笑了,敢问你家栾、宁两位大人何在?”
“钱塘县令?”栾子钰未曾开口,去楼上收拾行李的宁仇恰好走了下来,腰间配着绣春刀,冷冷的看向眼睛恨不得粘在栾子钰身上的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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