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允低声笑,缓缓挽住他的手掌。周檀没走两步被扯回来,赫连允抚摸他的发梢,沾走一手冷汗,他重复安抚地说道:“没什么。”
剁碎的羊羹适宜配碎葱,浓汤配绿花,秋冬总讲个「滋补」,灶房里深谙此道,大块厚肉连肉带骨头,炖得软烂好入口。连骨头都几乎融化,浓汤泛白,咕咕噜噜细细响着。
周檀窝成球,安心地小口喝汤,歪着脑袋思索一阵子,把碗里仅剩的肉掏出来,眼里依依惜别似的。
“怎么?”赫连允问他,被瓷勺塞满了一嘴。
“改吃素了。”周檀说道,继续拿勺子怼赫连允的两片嘴唇,语气十分强势,不容置疑。
帐外的人散去,议论声也消停,梨花潮总是时来时停,卸下千顷银潮,天地搅得白茫茫,便能些微放晴一阵子,赫连允只拿脑袋着陆,被周檀忙上忙下裹成个圆球,他行动不便,只能转动眼球:“晚上的事情……”
周檀掩住他的嘴唇:“不必忙了,商会来了一车东海铁,没人有兴趣来瞧你了。”
金银不换东海铁,赫连允都猜得到外头的光景,热闹的呼喊隐隐约约,早间压抑的阴风一扫而空。
军械部上蹿下跳,有甲的没甲的都在嚷嚷换新衣,成车的东海铁从镌刻家徽的送货车上卸下,门前垒出乌黑的一座小山丘。
财大气粗,不过如此。
“哪里来的?”赫连允回身问道。
“买的……”周檀理所当然道:“有钱着呢。”
“太宽了……”赫连允指了指周檀腰上半挂着的轻甲,他出门回来一直没脱下去,悬在腰间,空空荡荡地晃悠着:“脱下来罢。”
周檀随手一卷,冰凉的甲片落到地上:“新衣总是宽。”
赫连允不答话,伸手掌住那串起的甲片,他双手用力拉紧,捏紧几绺皮绳,将宽松的甲衣缠紧了:“明天再加固一下就好。”
“这么贤惠?”周檀戏弄他,眼皮里浮上来一层困倦的柔波。
顶了一整天,「迎来送往」没个歇息,他安抚每个焦虑地来讨答案的人,却没人安抚心悸的他,周檀松懈下来,撒起娇:“磨得肩膀疼。”
赫连允低低笑,拢住他削薄的肩臂。领口敞开一角,勒痕泛红,这样的轻甲,穿在他身上,都这么有存在感。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
——最近阅读作业可真多哇——
檀郎:有钱,超有钱哈哈哈
第67章 、如织云
水亭烟榭,琉璃三万顷;
海州道终于解禁,沉山骑松松散散列队进幽州,疫病的阴影暂时驱散,幽州城热闹如旧。
街上摊贩云集,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腾腾的蒸汽和人声交缠在一起,蒸出万丈雪地里的一捧人间烟火。
赫连聿窝在城头等人,执一柄花架子的绢面伞,作南郡仕女的打扮。
额前的长发整齐向后梳,涂一层浓香的秋桂发油,窄袖长裙拉扯平整了,簪一朵丝绢织成的花,连唇上都有不浓不淡的胭脂,塞思朵望见她,愣神半晌,歪头问道:“怎么了,这好好的怎么犯病了?”
“这城里人人叫我大公主……”赫连聿从牙缝里呲出一句话,双手规规矩矩背在身后:“总不能衣冠不整到处走,太丢面子。”
“哦……”塞思朵说,幸灾乐祸道:“忍着吧,亭烟公主。”
赫连聿有自家的南郡名字,燕沉之一视同仁,托人算过,也缺水。
水亭烟榭,琉璃三万顷,这名字起得柔婉,水快要溢出来,一看就是个南郡小娘子。
只是人和名字实在搭配不起来,她也不是不喜这名字,只是被人撵着叫「大公主」,实在有点头疼,南郡的帝姬们各个柔婉似水的,她也不能太过嚣张,天天披头散发抓鸡撵狗。
两道紫底幡旗走在最前头,鹰纹欲飞,路上不知谁叫了一声,满街的热烈眼神都投过去,燕沉之的手腕搭在车架的窗边,扳指熠熠生辉。
别家的典故说的是「掷果盈车」,他接了半车才出炉的包子油饼,车架的前半部分全堆上了食匣子。
“父君……”赫连聿欠了欠身,一张脸扒在窗口,她使劲向里瞧,没见别人,语气也散漫起来:“您要去中帐,还是去……”
去营中,燕沉之道:“你先回去,不必等我,我待上几日。”
“是。”她潇洒翻身上马,拎着缰绳呼哨一声,先行一步。包子油饼带走一大半,马背上拥挤得快要没地方坐。
城中热闹,一众人都下马步行。驻地要走东北角,出了幽州城,还有一通好走。
沉山骑是私军,人数不多,花枝招展。荒郊野岭,山头彩旗飘飘,跟沉默而规矩的中帐比起来,像山匪窝。
塞思朵一马当先,从围栏上玩笑似的一跃而过。马匹四蹄着陆,仰颈长嘶。
瀚海战马们都睡在围栏里,听见声音,各个仰头回声,人仰马翻叫成一片。
帐篷里的人也都冒出头来,热热闹闹地嚷嚷起来,不知哪位左腿绊到了右腿,嘴里声音还不见小:“东海铁,听说昨晚来了一车东海铁,在中帐那垒了个山。”
小道消息走得快,两个驻地隔了个幽州城,平日里各自占据一个山头,军械部被夹在中间,像是坐拥两位泼辣娘子的老地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稍微厚此薄彼,必要被撵着打骂。就算自己十分公平,两头总要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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