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图案在脑袋里飞速闪过,重叠起来又散开。画上有一个正坐着的人形,胡须几乎垂到脚面,他的手微微抬起,指向侧面的一个方向,正是玛霓刚刚撒腿狂奔去的,那个方向。
赫连允没有把他放下肩头,周檀敞着两条腿坐在他肩膀上,转过头去看还留着脚印的,那个方向。
“哦呦……”正撞上折返回来的玛霓,他从洞口探出头来,又忙不迭转过脸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走吧。”赫连允又道。
沿着人手指指向的方向走上一刻钟,便发现,这里面的道路,居然连通着地下的金矿,已经能听见金河,那一泻千里的水声了。
下水的人换了一波,没一会儿,那壁画下已经挤得都是人头,某些不会游水的人,被看热闹的兴致轰了脑子,一个个被捆得鸭子似的,憋气憋得满脸通红,好在到了水底,就有了不知来路的空气,水下的路,走起来和陆上的也没什么区别。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一波接着一波,那壁画竟然人来疯似的,见人多了,浅淡的纹路渐渐明显起来,连腐蚀掉的颜色,也一层一层地劈开经年风霜,重现了。
先是一层淡淡的青色,而后绿意越来越浓,从没人用这个色调来绘制人像,但这不寻常的地界果真不走寻常路,那画上的人形,连衣裳都是不符合形象的青绿调。
端庄的苍老神色,脆生生的衣摆碎花一样散开。
“看着……”周檀欲言又止:“怎么和军械部一个路子。”
——
桌上酒到酣时了,人脸上却都没什么醉意。纪泊旌掀开腿上的软毯,轻微地直起身子,眼神在灯火下亮了一些。
“宫里……”他说道:“有什么消息么?我那贵妃母亲,最近倒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没什么消息……”于锦岩意有所指,说道:“还不到时候。”
皇帝确实还算得上是正当盛年,但西面吹来的风,已经带着一点腥气,滚动的暗潮不断逼近,这玉京城,早已算不上安乐窝。
离年关确实还有一段日子,但采买的织造的乃至给宫里做羹汤的,全都活动起来了。
回京的皇子皇女,也绝不只有这两位,十几号人都等着过节,早些时候离开主人而被搁置的各家府邸,也都重新飘起了烟火。
这寸土寸金的地界挤着车马拥簇着人群,隔过重重院墙也听得见响声,纪泊旌没再言语,垂下的眼帘上映着一层浅浅的光晕。
“将军不必入此局,守着金明卫查查案,也好……”纪泊旌突然开口,脸转了个圈,又冲着于锦岩说:“于家,怎么说?是早有归属,还是在观测风向?”
“谁知道……”于锦岩道,筷子也没停下来:“家里就这几口人,都闲着炼丹呢。”
连枝连根的大宗族,从头到脚居然没几口正经领俸禄的人,玉川于家松散得拽都拽不起来,一个个走得尽是不食人间烟火,饿到两袖清风的修仙路子。
没人弄得清楚,十几岁的于家人,各个发奋图强念书诵经,终于念出头来该领差事,却又一个个,奔着修仙路撒丫子狂奔去了。
于锦岩磕了磕酒盏子,开口了:“一个个虚得走不动道的样子,你就是找上门来,也没什么助益。你说脑子吧,没你养的谋士们活络,你说上阵吧,那自己能把自己绊倒,绣花针都拿不起来,实在是,没心没力。”
是个委婉的推拒了。
纪泊旌品出来他的意思,也没什么一定要扯人下水的意思,只是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先一步,一饮而尽。
陆承言没碰杯,他站起来辞行,喝了一肚子酒水的于锦岩踉踉跄跄跟着起来:“走了。”
纪泊旌并不站起,双手轻轻一拱:“不送。”
出了郡王府邸,就是平坦大道,两人兜着圈绕过金明池,天色黑下来,池上不怎么有人影,波光一层层地荡漾起来,砸碎了一面云母镜似的。陆承言向下瞧了一眼:“你知道沄州郡的事?”
于锦岩摇晃,两只脚踩不住,在廊桥上走出个歪的不行的线路:“他这腿啊,故事长着呢。我虽然与他不算亲厚,但也知道,宋贵妃不是个温良贤淑的主儿,心狠得紧,要我说,这腿伤,跟她脱不了关系。”
“伤自己的亲子,什么由头?”
“沄州郡的人……”于锦岩的眼抬起来,声音很低:“知道宋贵妃,都不一定知道郡王爷,我看贵妃这太后娘娘,做得提前多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
第47章 、红莲血
“钵头摩华,二十年前已被东舟驻军剿杀了。”
贵妃的名头,在宫外不如丽华贵人响亮,没什么话本或者是传言会提起她,普普通通的世家女,再正常不过的联姻一场,群芳暄妍,她不算出挑,也没几个外人见过真容,品貌都按照传言来听。
“宋贵妃……”于锦岩道:“我曾见过几次,她嫁入当时的王府去,同东舟宋家的本家,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已经断绝关系,宋家的族谱上,都未必找得见她。”
世家女,顶着家族的背景嫁入宫禁,最大的仰仗本该是本家,这位贵妃已被除名,却能踩着别家的娘子攀上妃位,想必,身上有点能耐。
“为何断绝关系?”陆承言问道。
“无媒无聘离家私奔,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重点是……”于锦岩话锋一转:“身上背着人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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