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表姑还是不是人?不想带你回去为什么不早说,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火车站,过年的时候外边有多乱,要是丢了可咋整,要是人贩子把你拐跑了,卖到大山里去,卖给别人家都算是好的,有的人还可能把你胳膊腿打折,让你在大街上要饭,或者把你卖到黑工厂,把你关起来,关傻了之后让你一辈子打黑工,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行春黑黢黢的眼里冒着火,压着嗓子骂了半天李秀珍不是东西。
安圆越听越害怕,一直低着头,眼泪珠子一直往被子上落。
沈行春又骂了一通,骂累了之后喘了口大气,又凶巴巴的问安圆:“那你呢?你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安圆还低着头,“我最后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把哥哥给我写了地址的纸条给火车站检票口的叔叔看了,那个叔叔很好,给我找了一辆他认识的,往这边几个村拉客的车,我在村口下的车。”
沈行春把安圆的脚丫压在自己腿下捂着,脸上的表情一直没变,眉头压着眼,眸底又深又冷,他又握着安圆的手给他暖了会儿,说:“小人儿还知道问人,还能找着回来的路,还不算太笨。”
“我是太害怕了。”安圆小声说,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
沈行春又给他搓了一会儿手,安圆感觉到身体已经彻底暖和过来了,但是手跟脚开始微微发热发痒,压在沈行春小腿下的脚丫互相蹭了蹭,结果蹭到了沈行春腿上的痒痒肉。
沈行春还给他搓着手,感觉到小腿一痒,腿一抻,后腰一挺,又把安圆的脚压在了小腿下,“别乱动,蹭到我痒痒肉了。”
安圆说:“我感觉脚心跟脚趾头有点痒痒。”
“活该,谁让你回来之后不叫门的。”沈行春没好气地说,又气得隔着被子重重的拍了一下安圆的腿。
安圆半垂着眼皮,闭着嘴不说话了,沈行春又给他搓了一会儿之后掀开被子从被窝里爬了出去。
安圆看着他要走,红着眼问:“哥哥你去哪儿?”
沈行春手撑在炕沿上,下炕之后踩在自己的鞋面上,“我去叫人来把你卖了,看看卖个什么价钱好。”
安圆睫毛微微动了几下,他知道沈行春是吓唬他的,但胸口还是一空,眼睛刚刚已经哭肿了,眼皮又涩又重,他慢慢地叫了一声:“哥哥……”
“在被窝里躺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再给你打盆水洗洗脸,”沈行春趿拉着鞋往外走,“晚上吃饭了没有?”
“没吃。”安圆又小声答。
“酸菜包子跟豆沙包吃哪个?”沈行春问完之后想起来安圆不喜欢吃酸菜包子,自问自答,“我给你拿豆沙包,俩够不够?”
“够了。”
安圆洗完脸吃完豆沙包已经是后半夜了,沈行春又让他泡了泡脚,最后给他找出了一管冻疮膏,“这几天先别擦你瓶子里的了,用这个冻疮膏,每天早中晚各擦一遍,小心养着,要是真冻伤了,以后你年年冬天都会冻手动脚,到时候你手跟脚肿得会跟猪蹄一样,还会皴裂,裂开口子了又疼又痒。”
安圆咽了口唾沫,接过沈行春手里的冻疮膏,给自己仔细抹了一遍冻疮膏。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沈行春想起来安圆缩在外面墙根底下还是一阵后怕,指了指被风吹得哐当直响的窗户:“听听外面的风,我晚上要是不出去,雪不冻死你,这老大的风也能把你刮跑喽,说你聪明不假,傻也真是傻到家了……”
沈行春说完,今晚的气就发到这截止了,他知道安圆的傻来自于他害怕被抛弃,不知道明天该去哪里的慌乱迷茫跟恐惧,那股拧起来的傻劲儿,跟外面的老北风一样,知道从哪来,却不知道刮到哪才会停止……
安圆没吱声,手里捏着冻疮膏,盘腿坐在炕上,额头过长的头发盖在眼睛上,鬓角两边头发也软塌塌的压住了红红的耳廓,他用手拨弄了两下,之后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
沈行春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小样儿没再说别的,从柜子里抱出两床安圆之前铺在炕上的被子,安圆等他抱着被子走到炕沿边时动了动屁股,挪到炕边接过沈行春手里的被子,自己给自己铺好了。
沈行春看他躺下之后才拉了灯,安圆平躺着,感受着被子的暖气,睁着眼睛在漆黑的空气里想明天。
今晚他能在沈行春家睡暖暖的炕,明天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沈行春也睡不着,知道安圆也没睡,轻轻的叫了一声:“小人儿?”
安圆翻了个身,侧躺着,胳膊枕在脖子下,奶声奶气里还带着一点鼻音,问:“怎么了哥哥?”
沈行春跟安圆不一样,他已经彻底过了变声期,带着少年特有的低沉跟浑亮感,开口道:“以后小圆儿就留在哥哥家吧,小圆儿跟着哥哥长大……”
安圆眼眶一热,捏着被角捂在眼睛上,胸口里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喉咙里,哽得闷疼,过了很长时间,等他喉咙不再哽塞之后才开口:“爷爷跟奶奶……”
沈行春说:“爷爷跟奶奶准备留你的,你今天走了之后奶奶念叨了半天还。”
“真的吗?”安圆小心翼翼的问。
“真的。”
第二天沈爷爷跟沈奶奶回来看到安圆的时候惊讶了老半天,老两口围着安圆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听完昨天的事之后沈爷爷跟沈奶奶又气又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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