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天极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这让水镜破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噼啪”。
由坚固的天罡玉炼制而成的水镜被陆鸣巳徒手捏碎,一片片深青色的玉片剥落碎裂,掉在案几上,又滚落到黑曜石的石阶之上,最后“叮叮咚咚”地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水镜破碎,映照着冥渊景象的投影也无声无息的消失。
明辉仙君定在了原地,浑身僵硬,像是凝固在时光里的一尊雕像,早在不知多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沉重的空气让在场的所有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了这样的寂静,惊扰了高台上那位,被撕成碎片。
应当提醒陆鸣巳的卫集上前两步,本欲开口,却又在沉凝的空气中缓慢地停下了脚步。
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瞥了尊上一眼,窥到他藏在阴影里的表情,心底骤然一沉,又默默收回了迈出的脚,垂首盯着地面,不敢出声。
那道仿佛凝固住的身影,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是沸腾几欲爆发的火焰,卫集不愿做那个引爆明辉仙君怒意的人。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没有人敢打破这片寂静。
所有人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没有人敢出声询问。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静立于高台上的那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好像终于从凝固的时光中苏醒。
明辉仙君立于明珠光辉之下,俊美的面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面无表情,好像不会为任何事情动容,可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腐朽般的萎靡气息。
他嗓音沙哑地开口了:
“散了吧……”
明明是非常不正常的一件事,也显得对在座的宾客格外不尊重,可却没人敢提出抗议。
明辉仙君做下的决定……无人敢当面违抗。
卫集骤然回过神来,收敛了心底的惊惧,不敢去多看多问,而是连忙和其他近侍一起,安排起各宗长老、真人的离去。
前来的宾客看了看高台之上的那道身影,心里生出万千猜测,却没人说话,而是按部就班地按照净寰界修士的指引,一个接一个地收回了贺礼,在指引下离开了天极殿。
离开后,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却依然没有说话,直到彻底离开了净寰界的范围,才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传音聊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仙君一直看着的那面水镜里连通的是哪里?”
“是啊,怎么好好的结契大典,说散就散了?”
“啊,是不是结契的另一方,那位凡人夫人……出了什么事?”
“不会吧?谁能在那么多净寰界修士的保护下杀掉明辉仙君的夫人?不可能的!”
“说的是啊!”
“可若不是死了,还能是跑了不成?他只是个凡人而已,怎么敢跑?”
离开的路上,修士们三三两两地传音沟通,猜测着发生了什么。
部分人明知不应该,却忍不住想要去窥探到底是什么人破坏了这场结契大典,这相当于把明辉仙君的脸面放在地上摩擦。
也不知道会迎来什么样的报复……
明辉仙君的性格,可谈不上仁慈。
*
天极殿内,直到最后一位宾客离去,陆鸣巳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卫集不敢打扰他,送走了所有人之后,又和一众同僚收拾起一片狼藉的大殿。
等到大殿也收拾干净,连滚落在黑曜石阶上的水镜碎片都被一片片捡起,拼成原来的模样放在玉案上之后,他才小心地上前几步,凑到明辉仙君身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尊上。”
这声呼唤,将陆鸣巳从那种凝固般的状态中唤醒。
这一刻起,仿佛随着危岚一同坠入深渊的灵魂才缓缓归来,让陆鸣巳的意识缓缓回笼。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有一部分在疯狂地诘问着为什么,有一部分叫嚣着叫他将人逮回来,还有一部分保持着理智的,在盘根究底地搜索着所有的记忆,搜索着和危岚有关的每一个画面,想要搞清楚,他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他找不到原因。
自从初见动念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仅有的温柔和耐心全都给了危岚,他要什么,自己给什么,甚至还力排众议,给了他整个修真界最盛大的结契典礼。
这难道不是危岚想要的么?他到底为什么要逃跑?
陆鸣巳想不明白。
卫集侍立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即便没有得到回复,也不敢转身离去。
而就是这一瞥,唤起了陆鸣巳的某些回忆,让他想到了某个可能。
——前一世,他一直都知道净寰界的修士对危岚不太瞧得上,他们觉得只是个凡人的危岚高攀了自己。
第一开始,陆鸣巳没做制止,是因为他们成婚之时,修真界刚刚统一,那些战败的丧家之犬还没有完全清除干净,他怕有人会利用净寰界的修士对危岚出手,于是纵容了修士对危岚的态度。
危岚知道这些修士不喜欢他,自然也就不会主动靠近,可以将危险直接隔离在发生之前,他乐见其成,后来,危岚也没有找他说过这件事,他以为危岚并不在意这些外人的看法。
是直到危岚出事,他在寝殿里静思的那一晚之后,他才隐约地意识到……原来,危岚从来没有把净寰界当做过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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