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光线很暗,陈舟和本来打算见完齐铭就休息, 几盏大灯关了,只留了两边的小夜灯, 晕黄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 描摹出他的轮廓。
陈舟和眯起眼。
谢瑰背光站着, 又离得远, 他看不清谢瑰的脸,只能看到他身形挺拔肃然, 被作战服包裹的身子像蓄力的黑豹。
“坐。”陈舟和扬了扬下巴, 示意他面前的椅子。
谢瑰挪了一下脚, 没敢过去。
上次陈舟和这么和他说话, 还是告诫他不要对修复他们的关系有任何奢望,谢瑰都有心理阴影了。
“不坐算了,出去把门带上。”陈舟和轻微地皱起眉,下巴埋在衣领里,声音闷闷的。
“别。”谢瑰长腿一跨,两步上前,乖乖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听齐铭说,你想见我?”陈舟和歪了下头,“有事吗?”
他柔软宽大的毛衣裹着,米白色的绒毛半遮半掩嫣红的唇,桃花眼因为困意,少了几分攻击力,竟然有些……可爱。
谢瑰的喉结极缓慢地滚了滚,摇摇头道:“没有。”
随后反应过来:“有、有的。”
“说吧。”陈舟和打了个哈欠,眼里泪光闪闪,从袖子里挣扎出一只手给他倒了杯茶。
谢瑰受宠若惊,双手捧过。
“嗯那个……陈休的几处基地我们这两天基本上清理干净了,还有两处不太确定,明天去探探。”
“嗯。”
“阿瑞斯从上次走了以后就没消息了,我猜测他可能是被陈休抓住了。”
“他不是带了人去的吗?”陈舟和皱起眉,“听回来的队员说,尤恕进了基地内部就勒令他们在外清理丧尸,自己去和陈休谈判了。”
“他大概是认为病毒资料在陈休手上,还想继续和他谈判吧。”谢瑰说。
陈舟和垂下眼。
因为这份资料,害了多少人,陈休是、陈维生是,他和谢瑰也是。
到底是人的贪欲作祟。
两人不说话,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入夜了,除了窗外巡逻的队员路过时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你……”谢瑰犹豫着开口,“还好吗?”
他这些天连轴转,陈休的势力不容小觑,他带人出去就得对队员负责,神经保持高度的紧张,只有得空了,在陈舟和楼下看着他窗户里透出来的光从冷白变成暖黄再熄灭,心里才会稍稍放松。
这让他很踏实。
“嗯?”陈舟和反应了会儿才回神,“还好。”
“医生怎么说,有在好转吗?”谢瑰每次见到齐铭都会旁敲侧击,问陈舟和的身体情况,但这方面齐铭也不懂,他便一直悬着心。
现在有机会,即使陈舟和烦他,他也想问。
谢瑰坐的椅子刚刚齐铭也坐过,和陈舟和的轮椅挨地很近,他的瞳孔映照着暖灯,像一小撮鬼火,执拗又温柔地看他。
陈舟和熬过了困劲儿,不上不下卡着难受,索性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坦白来说,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和做出那个决定之后,对谢瑰的恨意都被冲淡了。
不是对他仁慈,而是放过自己——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忘记。
“你让我想想怎么说,”陈舟和揉了揉太阳穴,压下舌根的苦涩,“我最近脑子有点迟钝,转不来。”
谢瑰很想抱他。
“我其实有时候很想和你好好谈谈,有时候又觉得没必要,大多数时候,我尽量让自己不要想起你,因为起伏太过的情绪会加快病毒的发作,这有多痛苦,你知道的。”陈舟和把手搭在轮椅边上,抬眼看他。
谢瑰试图从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找出以前的桀骜和意气,却颓然地发现,他做不到。
“不过现在,我不纠结这个了,我不想说了。”陈舟和单手支起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谢瑰在他的轮椅边半蹲下,也不问为什么,仰着脸看他。
陈舟和掐着他的下巴,没用多少力,谢瑰但凡甩下头都能挣脱。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谢瑰,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脸。
和祁寅聊了之后,陈舟和想了很多。他才发现,自己对陈维生的依赖比想象中要深得多,父与子,就像争夺权威的雄狮,狮王也会老去,而在此之前,幼狮蠢蠢欲动。
失去了陈维生,陈舟和终于意识到,尽管他总觉得老陈的意见做法保守古板,但每次遇见棘手的事,他需要老陈的态度。
老陈对他的三观作风的影响根深蒂固,比如他做安全局的指挥官。对陈舟和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份迫于末世的工作,他是真真正正地把人类的生死当成自己的责任。
每次看见金蓝色的肩章,陈舟和都会内心滚烫——虽然他知道,这对别人来说,只是一种无聊的个人英雄主义。
现在,挽救人类文明于水火的路摆在眼前……
陈舟和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他释然了,所有爱的恨的都会湮没在末日的黄沙里,等他死后,不需要有人记得。
但是终究是意难平,所以趁现在活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谢瑰,”陈舟和叫他,桃花眼熠熠,“你永远欠我的,你知道吧?”
“知道。”谢瑰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他欠陈舟和的,这辈子也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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