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是一颗。
摊主抬头一看,却见数日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他赶忙推开谢知微,一边道歉一边收摊:对不起,客官,快下雨了,我要收摊了,您下次再来吧。这些画作沾水就全废了。
雨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来,很快连成了数条珠串,悬挂在天地间。
顷刻间,滂沱大雨降临落霞镇。遥望天空,除了雨还是雨,迷蒙蒙地笼罩整座小镇,密如瀑布。
谢知微不惧下雨,雨水在快淋到他身上的时候,会有周身灵气自动将其引开。
他衣衫干爽地站在烟雨朦胧的小巷中,疑惑地看向忽然阴沉的天空,掐指算了算,皱起了眉。
天性使然,魔种无法克制欲望,也难以控制自身的负面情绪,偏偏魔种的负面情绪还容易影响到周围的天地万物。
前世谢知微就曾见到晏郁在万人宴席上忽然失控。
那还是场非常重要的宴席。
从古至今,仙修门派都将魔修视为邪门歪道,认为他们急功近利、杀戮成性、纵欲贪欢。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些骇人听闻的命案几乎都是魔修的手笔。
以灵韵宗为首的仙修门派心怀天下苍生,不愿见到魔修在世间作乱,命令门下弟子外出游历时,一遇见魔修时就要立刻将其斩杀,避免引发更多的惨剧。
魔修喜爱独来独往,以散修居多,偶有拉帮结派也难成气候。所以,仙门百家在对魔修进行清算时,几乎没遇见特别大的阻力。
这种一边倒的情况持续到魔种出现。
魔种天生擅长修魔,实力增长的速度堪称恐怖,并以一己之力降服了那些强大的魔头,杀掉了那些不服他的魔修,被拥立为万魔之首,俗称魔尊。
自此,素来一盘散沙的魔修变得群龙有首。
世人惧怕魔种凶名,竟开始纷纷修魔,妄图投入魔尊麾下,享尽荣华富贵。
仙门百家担心天下大乱,主动向魔尊递上拜帖,邀请他来瑶池赴宴,商讨仙修魔修共存大计。
如果瑶池盛宴一切顺利的话,仙修和魔修将互相约束,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魔尊晏郁会在宴席进行过程中忽然失控。
彼时的谢知微刚刚拜入灵韵宗,没有参加那场宴席,但从幸存者留下的水镜中看见了当日瑶池盛宴的惨状。
铺设绸缎的桌子被推倒,山珍海味四处散落,众多仙门修士一改往日的谦和斯文模样,像山野村夫般挽起衣袖,抽出佩剑,与同门好友刀剑相向。
只要稍稍一低头,就能看见人头、人手、人腿
不知是谁打翻烛火,火焰顺着纱织帘幕腾腾往上,照亮漆黑的夜空,映衬得周围仿若人间炼狱。
漫天赤火中,唯有黑发黑眼的魔尊斜坐高台。只见他头颅微垂,以手掩眸,似乎不忍看见那些厮杀,但猩红如血的嘴唇却勾起嘲讽的弧度,喉咙中发出低低的笑声。
他全程没有杀过一名修士,但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这场宴席惨剧的罪魁祸首。
水镜前,门中师长指着晏郁的脸,对谢知微说:这,就是魔种。他是天底下的祸害,是你将来要除掉的魔头。
谢知微看着水镜中鲜血四溅、断肢遍地的华美瑶池宴,重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祸害,他想。
只那一次,谢知微就深深明白了魔种的恐怖。
对方不仅实力强大,行事桀骜不驯,情绪阴晴不定,而且他的负面情绪能影响到周围的万物生灵,让它们和他同悲同怒,陷入杀戮和欲望的漩涡中。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瓦片上,破碎成无数泥点,如烟如雾如尘。
谢知微白衣飘飘,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看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数不清的啼哭声、呜咽声从屋里传出来。
落霞镇上凡人居多,魔种负面情绪的影响力对于他们来说太强了。
谢知微担心瑶池盛宴的惨剧再次出现,身影一闪,朝晏郁和谢识居住的客栈急速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ORZ
第十八章 噩耗
叮叮铛铛!
房间里,谢识坐在床上,左右拨弄着那个镀金铃铛,听着它发出的悦耳响声,笑弯了眼睛。
雨丝顺着窗户飘进屋内,带来冰冷的湿气。
晏郁之前买的东西都放在靠窗的桌子上,此刻各个包裹表面都蒙了一层水渍。
谢识看到了,跳下床,来到桌子前,踮起脚尖,把窗户合上,隔绝外面的风雨。
关窗时,他耳中除了风雨声,还听见隐约的哭泣声。那声音从千家万户中传出,仿佛有数百人在哀伤恸哭,衬托得雨中小镇格外阴森恐怖。
谢识捧着铃铛,瑟缩了一下,心中惶惶。
他下意识地去寻找能给他安全感的人晏郁。
修灵哥哥,外头好古怪,我好害怕。
谢识来到隔壁房间门前,见门没关拢,抿了抿唇,推门而入。
房间里安静异常,与外头大雨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十六岁少年怀抱一具粗糙的人形木偶,安安静静地坐在地板上,清瘦白皙的手指中捏着一叠纸张。
那张青涩俊俏的脸上褪去了戾气和张扬,神情乖巧而漠然,乌黑碎发下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
光线昏暗的室内,冷白肤色的少年不似活人,倒像是个比怀中木偶稍微精致一点的年轻人偶。
谢识颤着胆子喊了一声:修灵哥哥?
晏郁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弥漫着一层薄雾,他耳边反复回荡着昔日里沈远闵对他说的话,有些是严厉的教导,有些是打趣的调侃,有些是叹息般的关心
可是这些声音,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见了。
谢识意识到晏郁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岛上的那个月夜。那时的晏郁双手染血,站立在尸山血海中,扭头朝他看过来时,眼中照不进一丝光亮。
谢识没有因晏郁的异常状态而害怕,他心中只有心疼和担忧,一如当初。
他眼中含泪,跑过去,用小小的身体抱住了那个安静漠然的少年。
刚一接触,谢识就发现晏郁的身体冰冷得吓人,他忽略冰冷带给他的不适,双手将对方搂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把对方温暖。
晏郁眼前的薄雾渐渐消散,视线慢慢聚焦。他察觉到怀中的温暖,低头,望进一双对他充满信任的水润眼眸中。
那眼眸晶莹剔透,不染尘埃,比春初的融雪还要干净清澈。
晏郁抬手,轻轻抚摸谢识温软的脸蛋,指尖掠过他眼角淡淡的红痕。
看见从悲伤中清醒过来的晏郁,谢识差点喜极而泣,但他知道不能在晏郁怀中哭泣,于是强忍泪意,憋得两处眼角红通通一片,惹人怜爱。
他学着晏郁的动作,伸出稚嫩的小手,擦去对方脸上未干的泪痕。
修灵哥哥,你哭了?谢识不确定地问。
晏郁垂下眼皮,眼中情绪翻涌,唯有神情依旧漠然平静,仿佛把所有痛楚都掩盖在厚厚的冰层下,不轻易显露出来。
他张了张嘴,默了片刻,道:小识,我爹他去了。
这段短短的话好像耗尽了晏郁的力气,他再度沉默,眼中的黑暗席卷而来,如一条失魂落魄的野犬,形容狼狈,无家可归。
察觉到晏郁的难过,谢识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一般,一抽一抽地痛苦起来。
他伤心,他也伤心。
泪水在谢识眼眶中打转,眼前像起了雾气,他攥住晏郁冰凉的手,想了很久的措辞。
他想要安慰晏郁,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说自己会永远是晏郁的家人,但这并不能弥补晏郁丧父的悲伤。
他想让晏郁开心起来,但又怕晏郁为他强颜欢笑。
屋外的倾盆大雨未曾停歇,呼啸风声呜咽盘旋,客栈房间里的光线阴沉如水,晏郁搂住木偶,而谢识抱住晏郁。
最后,在一片沉默的痛楚中,谢识稚嫩的嗓音终于响起,为晏郁的悲伤画上了句号。
我们为沈伯伯举行一场葬礼吧。
晏郁紧闭双眼,微微颔首,同意了。
房门外,在二人看不见的阴影处,谢知微站在那,看了全程。
他起初担心魔种情绪失控后会破坏整座小镇,匆忙赶来制止,但等他到达客栈后,却通过狭小的门缝,窥见门内悲伤流泪的晏郁。
前世的宿敌哭得那么伤心,一时之间,谢知微的步履停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如果他过去,又该说些什么呢?
长久以来,谢知微视魔种为宿敌,对晏郁的印象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
他一生志在除魔卫道,却没人告诉他如何处理一名泪流满面、看起来可怜又倔强的冷血魔头。
难道要直接杀了他吗?谢知微不太确定。
后来,谢识从自己屋里跑出来,拥抱住神情麻木的晏郁。
谢知微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了晏郁他爹去世的消息。
他心中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直接冲过去,对晏郁拔剑相向,不然的话,也太不道德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落霞镇大雨初歇,空气中充斥着雨后泥土的腥味,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崭新透亮,道路两边的沟渠中,积蓄的雨水潺潺流淌。
在这个陌生的凡人城镇,八岁的谢识拉着十六岁的晏郁,穿过大街小巷,去寻找能帮他们举办葬礼的店家。
一场简单的葬礼需要棺材、寿衣、灵堂、贡品、挽联、丧事主办人,以及墓地。
一切准备得很仓促,但谢识和晏郁两个人都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过云层,朝大地洒下一缕缕金光。
谢识、晏郁跟着丧葬队的人来到小镇旁边的山顶,将装有木偶的棺材埋入地下。
这处墓地面朝着他们来的方向,周围草木茂盛,鸟语花香,是一处风水宝地。
白色纸钱被抛洒在坟包上,犹如墓地上绽放开来的朵朵白花。
微风拂过山顶,吹动晏郁身上的粗麻丧服猎猎作响,隐约有琴声从缥缈的远方传来。
这琴声空灵澄澈,清净肃穆,仿佛是专门为这场葬礼而演奏。
谢识环视四周,没找到弹琴的人。
晏郁却神色微动,认出这是灵韵宗的安魂梵音,那么弹琴的人自然就是
葬礼结束后,丧葬队下山离去,晏郁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谢识陪在他身边。
随后,两人离去。
一袭白衣的谢知微抱着长琴,从树荫浓青处现身。他撩开遮挡视线的树枝,目光深深地望向晏郁和谢识离去的背影。
那枚镀银铃铛悬挂在他腰间,随他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知微面无表情,抿了抿唇,为自己刚才弹琴的举动找了个理由。
他欠晏郁一串铜钱和一枚铃铛,一曲安魂梵音是用来还这些东西的。
三天后的黄昏,谢识见晏郁的心情有所好转,便主动拉着他出门吃馄饨,想让他早点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悠悠霞光中,晏郁坐在路边摊里的木桌旁,神情淡淡地瞧着谢识为他们点单。
谢识模样精致可爱,嘴巴又甜又讨喜,三言两语就讨得了摊主老夫妇的欢心,煮馄饨时为他们多放了几个。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被端上桌。
放筷子的竹筒靠近谢识,他取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桌对面的晏郁。
逢年过节时,我娘都会煮一大锅馄饨,有时候是野猪肉馅的,有时候是野兔子馅的,特别好吃。谢识开心地说道,我爹嘴馋,吃得快,最过分的时候,他甚至从我碗里抢吃的。我娘总会说他。
晏郁接过筷子,看着碗中的馄饨,眼睫轻眨,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还没有把谢家夫妇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谢识。
生离死别本就很残忍,晏郁刚刚体会过一次,这是一种锥心的痛楚。面对尚且年幼的谢识,晏郁很难将这个噩耗直接说出口。
谢识只察觉到晏郁心情低落,以为他仍在为沈远闵的去世而伤心。
他握着筷子,一边吃着馄饨,一边试探着对晏郁说:如果修灵哥哥愿意,我可以把我的爹娘分给你,我相信他们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你。我当你的亲弟弟。
看着谢识清亮透彻的眼眸,晏郁的呼吸滞了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选择
晏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犹豫了。
他沉默着垂下眼帘,忽略了谢识的一片好心,拿起筷子,埋头吃馄饨。
晚饭后,两人回到客栈。
晏郁让谢识把谢知微唤了出来,谢识不疑有他,听话照做。
谢知微现在逃跑的功夫是一绝,只要晏郁对他露出杀心,能溜得比兔子还快,所以竟然不怎么惧怕在晏郁面前现身了。
小识,你先歇息。晏郁摸了摸谢识的脑袋,柔声说道,我和这位仁兄有点事情要谈。
谢识抬手握住晏郁摸他头的白皙手腕,仰起头,专注地看着他,说:修灵哥哥,我还不困,我就在房间里等你回来。
晏郁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而后引着谢知微来到客栈屋顶,设下隔绝窥视和窃听的阵法。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地平线,半圆形的红日紧紧贴在西方天空的边缘,周围云朵被晚霞晕染成艳丽的金红色。
客栈黑瓦铺设的房顶上,晏郁一身玄青常服,身形散漫地斜坐在屋脊上,遥望天边落日。
谢知微站得离他很远,脚尖犹如蜻蜓点水般立在微微翘起的屋角上,雪白衣袍随风鼓动。
何事?他一脸冷淡地问。
晏郁将谢家夫妇身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给谢知微听。
谢知微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他待在谢识的识海深处多年,与谢识父母没有太多交集,对他们没什么感情。他更关心谢识以后的人生发展方向。
晏郁笑了笑,对他说:我最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回到海岛,把谢识的爹娘救回来。这样我就不必忧愁怎么跟他说他爹娘的噩耗了。
这话说得轻飘,却令谢知微心中震动。
你在开玩笑吧?他扭头看向晏郁,却发现对方的眼神认真,显然是仔细考虑过这件事。
晏郁把自己的分析说给谢知微听:我最开始见到谢识那天,曾听谢识他娘介绍说,追杀他们的那群魔修能干掉两名元婴期修士。我现在的修为是金丹巅峰,越阶挑战,干掉一名元婴修士不是问题,再加上一个你,我觉得从实力来看,我们不是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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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主角和反派成为竹马(重生)——星沉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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