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验过身份,车子一路向上。
离当初天元宗建立的地方越来越近。
容璟的指尖不自觉地握紧,向来淡然平静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紧张的神色。
自从在这个时代中醒来之后,容璟大部分时间就生活在帝都之中。
云隐山的距离说远倒也不算很远,但容璟在此之前,却是一次也没有来过。
说不上是畏惧还是别的什么想法,容璟想到自己待会即将见到的、完全失去了当初的天元宗模样的天元宗的遗址,眼睫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谢玄轻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此时自然也是发现了他的神色的变化。
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谢玄轻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容璟放在车座上的手指。
设计部那边起了个初稿。他开口,却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将话题引到了他们即将一起建立起的、新的天元宗上,先生要不要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只管说出来。
他将从办公室拿出来的设计稿翻了出来,有了他的打岔,容璟便也跟着回过了神来。
伸手接过设计稿看了一眼,容璟的目光在那座看起来熟悉却又陌生的建筑上停留了片刻。
谢氏集团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除却谢玄轻的目光确实足够敏锐之外,也因为谢氏集团内部的员工足够敬业,也足够努力。
设计部的员工并未亲眼见过几百年前矗立在云隐山的天元宗的模样,但他们仅根据谢玄轻的描述以及对当初的天元宗的遗址的考察,就直接将当初的天元宗的模样复原了大半。
少数不太相同的地方,也是因为容璟当时给谢玄轻提及得不够到位,或者是因为现在的云隐山的地形变化而到底格局必须跟着变化。
指尖轻轻在设计稿上擦过,容璟道:很像。
虽然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记忆中的天元宗的模样却并未褪色。
容璟将设计稿仔细看过,随后又挑出了几处还可以继续改动的地方告诉了谢玄轻。
谢玄轻认真地听着。
车子终于停下,再不远处的地方,就是当初的天元宗的遗址。
昭朝之后的那两个朝代对于玄学当真是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击,当初的天元宗上的弟子其实早已离开了,但因为容璟出身于此,所以哪怕天元宗中再无人居住,他们也直接派兵上山,将整个天元宗的存在在云隐山上抹去。
大火燃烧过后的痕迹被百年的时光抹去,但又好像留下了一些不同。
比之旁边的草木要低矮不少的植株生长于断檐残垣当中,青嫩的枝头随着山顶上吹来的凉风而左右摇摆。
容璟从车上下来,缓缓走到了其中的一棵高大的歪脖子树前。
它的树干十分粗大,在靠近最上方的分叉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和一抹被灼烧过后的痕迹。
这是我刚来天元宗的时候,师父同时种下的桃树。每个天元宗弟子到来之时,掌门都会亲自给他们种下一棵桃树。
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因为当初会来到天元宗的弟子总是亲缘淡薄,所以夏长生便哄着他们,说这些树就是他们的亲人与伙伴。
现在想想,这个说法实在是有些好笑,也不知道夏长生是怎么想出来的。
但当年的天元宗外,确实是长了一片桃林,每当三月花开的时候,如烟似雾的桃云落入眼中,却当真有几分温暖。
种我这棵的时候,听说我当时在闹,所以他一时手快,就将树苗压折了一点,最后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桃树。
即便是说起曾经,容璟的语气也是十分平淡,唯有眼底,才流露出了几分真切的迷茫与复杂。
第107章
此时正值春末, 因为山上气温较低,这棵歪脖子桃树上还绽放着零星的粉色桃花。
随着容璟二人的走近,一簇粉白的花瓣忽然落下, 悠悠扬扬的, 亲吻过容璟的眉间, 带来了一丝凉意。
谢玄轻在他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安静地看着他。
此时看见他因为那片落花而忍不住轻颤了颤的眼睫, 不由得更走近了一步, 伸手去将那片倔强地沾在他眼睫上的桃花瓣拂下。
在容璟刚才简单的几句话里, 谢玄轻依稀听出了什么。
每个天元宗的弟子来到宗门的时候,夏掌门都会在宗外种下一株桃树, 积年下来,也就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桃林。
当年谢玄轻前来求请夏长生出山的时候也是见过的。
那时也同样是春末,山上的桃花已开过了最绚烂的时刻,但因为是连成一片的桃林,所以远远看去也不显寂寥, 只让人觉得疏远清净,淡然随和。
但现在,几百年过去, 曾经的桃树林随着天元宗的覆灭而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中,唯独剩下这一棵看起来不怎么健康,连开花都是稀稀落落的歪脖子桃树。
容璟看向它的眼神带着不自知的怀念,也有着一点儿迷茫。
夏长生种下这些桃树的时候, 真的没有感觉到什么么?
代表着其他弟子的存在的桃树都消失了,唯独容璟的这棵留了下来。
容璟顺着歪脖子树的根茎的脉络往旁边找了一遍,只找到了一些枯死的树桩, 埋在地里, 尚未完全腐化消失。
谢玄轻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轻轻伸手握住了容璟的手指。
过几天谢玄轻抿唇说道,过几天我就让人运些新的桃树过来好不好?
他转过头,目光落到容璟沉静的、淡然的甚至显得有些漠然的眉眼上,轻声道:所以不要难过,先生。
他向来极会讨容国师欢心,偶尔做得过分了,也能踩准容国师心软的位置,将对方几近恼怒的情绪扭转过来。
但此时面对着难得有些难过的容璟,谢玄轻却忽然变得有些笨拙。
另一只手轻轻揽上容璟的肩膀,谢玄轻皱起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生离死别,纵然是天师也难以幸免,谢玄轻曾与容璟死别数十年的,但因为有着容璟一定会重新复生的期待作为信念,所以时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
但容璟的情况与他不尽相同,他一醒来就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他不知道当初夏长生他们的经历,也因为同为天师而无法算尽夏长生等人转世的命格。
对他而言,他不过是下了一趟山,就与师门的众人直接永别。
谢玄轻一时有些怀疑,他当初询问容璟是否要在云隐山建立宗门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
如果选在别的地方,容璟没有亲眼见到曾经所生活过的宗门消失得连一点儿痕迹也没有剩下,会不会更好一些?
就在谢家主自我检讨之时,容国师却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收敛住了。
他也不是接受不了人事变迁,早就知道天元宗覆灭的时候、在看到夏长生留下的那卷手札的时候,容璟就已经意识到曾经的天元宗确实是不在了。
这时他来到云隐山上,看见曾经的天元宗确实只剩下那株歪脖子桃树的时候,也只是更加地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了而已。
他只是,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怀念而已。
眨了下眼睛,容璟的目光从那个埋在土里的黑色的木桩子上移开,随后道:好。
夏长生是真的喜欢桃花,也是真的在给每个弟子种着属于他们的桃树。
而现在新的天元宗即将建立,第一代的弟子或许并非都是亲缘淡薄之人,但给他们都留下一株桃树,也没什么不好。
谢玄轻看着容璟的神色确实是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心里只稍微松了口气,却也并未放开揽着容璟肩膀的手。
相反地,他慢慢收紧了手臂,将容璟的头轻轻按到了自己的肩上。
银白色的长发落到黑色的西服上格外地显眼。
谢玄轻指尖轻轻按压过容璟的后颈,说道:那到时候先生要亲自种么?或者说让弟子们自己种一棵?
当年的天元宗并不对外收徒,只是在路上遇见一个天赋适合的孩子,才会出手将对方带回宗门。
在这种情况下,夏长生最多也只是一口气种过两株桃树而已。
可是现在的新建的天元宗却是要与国家合作的,第一代的弟子名额就有三十个,要真让容璟亲手种下三十株桃树,似乎又有些太过为难人了。
但要是想让弟子们自己亲自种下一棵,却又涉及到弟子名额的问题。
国家那边的十五个名额到底分到谁手上还有得去磨,而剩下的那十五个名额
容璟最近虽然也在看一些福利院的孩子的资料,但拥有玄学天赋的人本就可遇不可求,这一段时间下来,容璟也只挑到了两三个符合条件的而已。
听闻谢玄轻的询问,容璟:
好像也没什么时间去多想了呢。
难得的脆弱一瞬间就被谢家主的这话给瓦解了,容璟顺着对方的力道将下巴搭在谢玄轻的肩上,眉眼微微低垂着,却是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直接让工人种吧。容璟轻声说道。
原本的天元宗早已消亡,就算一切都依循旧例,也不再是从前的天元宗了,那又何必再纠结于此呢?
这样想着,容璟对接下来的天元宗的建设也没了之前那种一定要与曾经的天元宗竭尽相似的想法。
正像之前说的,人事更迭,世事变迁,就算新建的天元宗与曾经的天元宗一模一样,但等他走后,也终究是会变的。
倒不如是直接放开手,他心里仍记得曾经的天元宗、记得他的师门就足够了。
谢玄轻也并未追问到底,只听着容璟轻轻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轻声应道:好。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直到山上的山风开始肆虐,歪脖子桃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浇了他们一身,谢玄轻才蓦然回过神来。
将近凋谢的桃花早已褪去了明媚漂亮的颜色,变成了浅浅的粉白。
落到身上的时候,淡淡的粉色亲吻着银白的长发与黑色的西服,看起来既亲近,又静谧。
容璟指尖捻起一片落到了谢玄轻肩上的花瓣,微凉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上传来,下一秒又被山风卷到了远处。
风大了。谢玄轻的姿势明显变得更有保护性,将容璟的身体护在了自己的身前,随后轻声地询问道:先生还要去看哪里么?
当初的天元宗占地不算大,但也不小。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不过是当初天元宗的大门的位置而已,更多的地方,还要继续往里走去。
容璟将被风吹起的银发攥在手中,听到谢玄轻的话,垂眸想了一会儿,就微微颔首,淡淡道:去看看吧。
谢玄轻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容璟在原地等他一会儿,然后自己就转身去车上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谢玄轻手上搭着一件外套,就直接大步走了回来。
将之前备好的外套给容璟披上,谢玄轻道:走吧,先生。
几百年过去,曾经的青石板路被泥土和植被所掩盖。
谢玄轻与容璟肩并肩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歪脖树的枝叶蔓延的方向往里走去。
之前谢氏设计部的人和工程部的人都来过这边实地采集过信息,所以小路上还留着一点痕迹。
谢玄轻与容璟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倒是将曾经的天元宗的大致范围都走过了一遍。
前院、后院。
前面的两个朝代抹去了很多东西,但也有不少东西无法被蛮力与时间抹除。
容璟之前还将自己的情绪尽皆收敛了起来,此时看着后院当中还能看出水井痕迹的一角,也不禁愣了下神。
谢玄轻俯身蹲下,指尖顺着之前不知道是设计部还是工程部的员工所留下的痕迹轻轻拨过那层松软的泥土,就触摸到了一阵冰凉的、坚硬的石头边缘。
沉吟了一会儿,他道:我回去再问一下工程部那边,看看能不能将水井恢复原样。
在说起这事的时候,他的神色看着比容璟还要认真一些,是在真心实意地想要为他的先生将曾经的天元宗恢复原样哪怕到了最后,也只能恢复一个水井。
手指上沾着泥,谢玄轻随意地拍了几下,然后一张湿巾忽然从上而下递了下来。
擦一下吧。容璟的目光从他脸上划过,最后落到了他的手指上,淡淡地说道。
谢玄轻与他对视了两秒,随后便微笑着接过湿巾,轻轻擦了擦手上的污渍。
谢谢先生。谢玄轻低声道。
随后,他将用过的湿巾放回到包装袋内塞到了西服的口袋里,然后又轻轻抬起头神色肃然地看着容璟。
他本就生得俊美,此时山上毫无阻隔,明媚的阳光落到他冷峻的眉眼间,身后是如丝如缕的云雾。
竟是十足地吸引眼球。
容璟一看他这样的神色,眉头微微一动,亦是不自觉地严肃了起来。
不论是上一世的谢崇又或者是这一世的谢玄轻,除非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进退两难的事情,否则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过这般肃然的神色。
下意识地放开了感知感觉着四周的气息,在察觉到四周只有他们二人的存在的时候,饶是容国师,眼底也不禁是露出了一丝疑惑。
难道是有什么他察觉不到的事情,反而被谢玄轻发现了么?
先生。谢玄轻看了容璟好一会儿,才沉着语气开口道。
容璟听到他的声音传来,亦是跟着微微垂眸,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在阳光下更如琉璃般澄澈绚丽。
能拉我一把么?谢家主的神色忽然软化了下去,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怜兮兮的,我等了好一会儿,先生都没注意到。
严阵以待的容国师容璟本人:
他仔细地看了一眼谢玄轻的姿势,才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一只手,此时眼巴巴地盯着他,真像一只大狗一样寻求着主人的亲近与帮助。
只是当他的视线又落到对方那双纯黑色的宛如深潭般的眸子中时,那种亟待拯救的、带着一点儿刻意的可怜的气息便消散了。
对方的目光如鹰又如狼,虽然蒙着一层温柔的光,却也让人本能地感觉到几分危险。
容璟与谢玄轻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垂下眼睫,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薄薄的茧子磨得掌心有点儿痒,容璟只感觉一阵大力从手上传来,他整个人毫无准备地跟着那阵力道往下歪了歪,就撞进了站起来的、谢玄轻宽厚的胸膛里。
麻烦先生帮我了。还没等容璟开口,谢玄轻仿佛含着笑意的声音便低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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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国师靠玄学爆红了——太渊(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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