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姜慈忽然觉得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为好,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在下刚刚入师门几日,所学不精,还请老夫人见谅。”
孙老夫人一听,微微笑了笑,她随手端起石桌上的一盏温茶,就着徐徐清风抿了一口,笑容可掬:“无妨,不过是些胸闷的老毛病,随便看看而已。”
姜慈不由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混过去了,刚想找个托词敷衍一下趁早离开,哪知孙老夫人又道:“姜小大夫本名叫什么?可取了字?”
姜慈赶忙道:“姜迟,尚未弱冠,所以还未取字。”
姜慈入府之时便对外只称姜迟,以保万全。
“还未弱冠……那如今多大了?”
姜慈恭敬道:“十九了。”
孙老夫人一听,微微怔了怔,蹙眉道:“哦?那便是沛丰三十九年生的?”
姜慈不知所以,只得点点头:“是的。”
孙老夫人继续道:“家中有什么人?父母安在?”
姜慈见她问得莫明其妙,又碍于是长辈,实在不敢打哈哈,便实话说道:“不瞒老夫人,在下小时候是被亲生父母变卖的,后来是跟着一个阿嬷长大的。”
孙老夫人静静地听着,并未回应,姜慈有些发虚地瞥了瞥四周,但碍于孙老夫人并未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只得静静侯在她的面前。
似是过了许久,孙老夫人忽然柔着声音说道了:“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姜慈心想原来如此啊,看来这孙老夫人还是个念旧的人,原以为她是看破了自己根本不是大夫才连连发问,没成想竟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一位故人。
姜慈尴尬无措,僵笑着:“在下能长得像孙老夫人的故人,那真是三生有幸,家门蓬荜生辉了,想必孙老夫人的故人一定是个德高望重的大户人家……”
姜慈捡着机会大肆奉承了一下,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女人,不爱听奉承自己的话,但是奉承老友旧交的话,很是适用。
果然,那孙老夫人笑道:“你没说错,她确实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她说完顿了顿,收了笑容,目光飘悠,继续淡淡道:“可惜,她红颜薄命……走的时候才二十三岁……”
姜慈见孙老夫人满面思故人、一片埋愁地的模样,心生同情,不由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老夫人不要太过悲哀。”
孙老夫人渐渐缓和了情绪,她将手中的温茶放置一边,深深看了一眼姜慈,说道:“姜大夫可进过宫?”
姜慈心中大惊,这句话问得她措不及防,不知刚才如何的表现能让这老夫人看出来。现下面对着一个高官家的老妪,万一这孙家真的与曹首辅有关联,若是暴露了自己出身皇宫,不知道要招来什么样的麻烦。
姜慈绞尽脑汁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在下无福,不曾进过。”
孙老夫人淡淡道:“想你也是没入过的,你师祖年轻的时候,经常往宫里跑……”
孙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姜慈的脸色,她继续波澜不惊地说:“终疾谷如此有威望,那是因为你师祖的师父,出身太医署,曾在峰谷那次瘟疫中,研制了奇药。你师祖小时候可是很喜欢往宫里跑啊……”
姜慈不知道这孙老夫人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看她如此认真的与自己闲聊起终疾谷的师父师祖们,姜慈心想她一个冒牌的哪里知晓这么多事,便拱手道:“曾听师父说过。”
孙老夫人眼中一亮,不易察觉的笑转瞬即逝,她忽然起身,温和得说道:“姜小大夫真的是深得老身喜欢。”
身边的苏妈妈见状,连忙扶着孙老夫人,回头对姜慈恭敬道:“天色不早,我们老夫人要回去礼佛,还请姜小大夫自行回房吧。”
姜慈立刻行礼拜别。
“已过才追问,相看是故人……”孙老夫人在苏妈妈的搀扶下,慢慢离开石亭。
姜慈没明白孙老夫人为何无缘无故念起诗句,但见天色确实不早,便目送那孙老夫人离去,随即急匆匆赶回自己的房间,生怕错过孙府给她安排的晚餐。
就在姜慈端了孙府小厮拿来的晚餐大快朵颐之时,孙老夫人在宅子的另一侧慢慢踱步在夜幕下,她不苟言笑的面容在一身青蓝色衣裙下更加肃穆。
苏妈妈扶着她,慢慢道:“老夫人今日与那姜小大夫说了许多话,还笑了好几次,老奴真是好久不曾见老夫人这般了。”
孙老夫人沉了沉声线,朝自己的屋子而去,却忽然转头说道:“她可不是什么大夫,只怕是个来头泼天大的哟……”
苏妈妈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发问,只得默不作声跟着孙老夫人。
孙老夫人笑骂道:“你跟了我几十年了,还看不出来吗?真是没眼力见。”
苏妈妈笑了笑:“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奴本身就蠢笨,您让我看什么呢?”
孙老夫人收了笑容,严词道:“中午之时,这个姜小大夫可是打赏了你的女儿苏菱呢……”
苏妈妈皱着眉头道:“当时老夫人遥遥看见,怎么不去阻止,菱儿这丫头,见钱眼开,也不知道拿人手短,下回我定好好训她。”
孙老夫人摆了摆手:“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望着静夜月色,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若非长年久居内宫,怎么会这么娴熟的拿钱来打赏问路呢?这做派可不是一个市井出身、只学了几天医术的小大夫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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