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里的姑娘都知,练舞最是废鞋,却又不能选耐磨厚底的,还得舒适合脚,不然极容易受伤。
公子送来的这双,不仅模样精致好看,鞋底也是薄厚适宜,商丽歌换上,果然像是踩在了云端,软乎乎的。
商丽歌左瞧右瞧,眉眼之间都似含了蜜。
商丽歌又换上了司乐宫服,去往雅乐堂。自第一日同蟾宫乐官把话说开后,蟾宫的态度便很是客气知礼,底下的人自也不敢再造次。
之前泼商丽歌水的那几个舞姬也一并到了雅乐堂,本以为商丽歌会趁着排舞的机会刻意磋磨报复,不料商丽歌未再提起此事,对谁都一视同仁,又有本事在身,倒叫那些舞姬有些不好意思,推搡着来致了歉。
几日下来,礼乐司上下见到她,皆是客客气气称一声大家,谈起事来也不会避着她。商丽歌听几个舞姬议论起怀恩殿,才知道宠冠六宫多年的那位韩嫔娘娘已是殁了。
就连商丽歌也不曾想到,韩萏兴风作浪了这么些年,真到死时却也只是旁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在这后宫之中,连一点涟漪都未能留下。
商丽歌摇了摇头,离开时遇上了蟾宫。
“正要去找你。”蟾宫停步,素来严肃的面上难得露了丝笑意,“新编的舞我已瞧了,的确比原先的出彩许多,想来贵妃娘娘也会满意。”
蟾宫的目中不乏欣赏:“你在舞乐方面很有天分,做事也妥帖,可有想过留在礼乐司?”
她非弄权之人,虽有私心,却也是一心为了礼乐司好。这些时日她看着商丽歌处事,清楚她也不是野心勃勃醉心权术之人,便有意提携。且对商丽歌来说,礼乐司虽属后宫管辖却也是官身,若成为了乐官,还享七品俸禄,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蟾宫觉得,商丽歌若能抓住这次机会,对她自己和礼乐司来说,都不失为一桩好事。然商丽歌闻言却是笑着婉拒:“多谢蟾宫大人为我考虑,但是以我的性子,并不适合待在宫里。”
“况且……”商丽歌弯了弯眉眼,一瞬之间似有银河星子坠落其间,“况且宫外,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公子已然将考学制的细则拟好递给了秦阁老,礼乐司的新舞也已然排完了,商丽歌这便打算回禀兰妃娘娘,放她出宫去。
她如今,可是归心似箭。
蟾宫闻言便也猜到一二,未再强留。商丽歌回到住处后便收拾了东西,第二日即去往长信宫向兰妃辞行。
礼乐司到长信宫的路商丽歌已然记熟了,一路未有耽搁,到长信宫外时,倒是碰到了某位后妃的翟舆,商丽歌退到一边行礼,待她先过。
翟舆是金黄色,彩饰金线,看仪制是贵妃品阶所用。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一位庄贵妃,正是安王生母,看翟舆的方向,似是刚从长信宫出来。
翟舆行至跟前,商丽歌垂下双眸未有多看,待一行人尽数过去,商丽歌才起身入了长信宫。
这是商丽歌第二次来了。
长信宫比原先兰妃所住的芷兰宫要宽敞明亮不少,听说是庄贵妃娘娘亲自为兰妃选的地,离勤政殿也近。院子里依着兰妃的喜好摆了多盆墨兰,如今不是兰花盛放的时节,看上去却也郁葱得错落有致,不见半点萧条。
有那么一瞬,商丽歌恍惚有种回到红楼小重山的错觉。
千珏掀了帘子出来,低眉朝她行礼。商丽歌入内,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屋子里很亮,虽然开着窗,但还是点了一屋的明烛。宫里用的都是上好的灯油火烛,经燃少烟,然点了这一屋子,还是透出股异味来。
薛兰音就坐在明镜前,见到商丽歌朝她招了招手:“来,替我将这簪子戴上。”
薛兰音手里的是一支细长的玉兰簪,簪身透白,只有簪头一点翠绿,似晕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玉兰香。商丽歌上前接过,小心插入薛兰音鬓间。
明镜里映出薛兰音的脸,她今日穿得素净,钗环首饰也极为简单,她本就适宜这般天然去雕饰的模样,没有金玉的裹挟,反倒衬得她愈发眉目如画。
商丽歌望着镜中人,想起公子挂在静室里的那幅画。
初见时不知,如今商丽歌自是知晓,画上那人就是先皇后。只是那幅画上没有描摹先皇后的五官,眼下看着薛兰音,商丽歌忽而觉得,当年的先皇后许也是这般神色,笑意清浅,眉目温和。
然落在这富丽堂皇的宫中,愈发显得违和。
商丽歌低声赞道:“娘娘姿容无双,若空谷幽兰。”
既是空谷幽兰,便该生于天地之下,而非囿于园林盆栽之中。
薛兰音知晓商丽歌言下之意,眸中微微一动,一时似有些走神,顿了会儿方淡笑道:“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同我说过类似的话。”
“她说我是长于峭壁石崖上的兰草,韧而不摧,这重重宫阙,于旁人许是荣耀,于我却只是束缚。”
商丽歌微微一怔,此时四下无人,商丽歌不由问出了她多日以来的疑惑:“娘娘同先皇后,究竟是怎样的缘分呢?”
是怎样的缘分呢?薛兰音笑了笑,是从老太监手里将她救下的缘分,亦是她亲自教她读书习字,教她抚琴制琴的缘分,更是她筹谋将她送出宫外,托付秋明照看的缘分。
这等缘分叫她受宠若惊,也足以她铭记一世。
“大抵,能遇见皇后娘娘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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