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以色事人的侍妾,从初次进府,她便主动向他靠近,主动邀宠,极尽魅惑。
对于她来说,事后以情|事邀功,与他讨人情,再正常不过了。
从前他也不在意,美人恩,再销魂,他也受得起。
然而,这一次,他却深感恼怒。
怒拒了她。
往后的几日,他没有等来她的曲意迎逢或奉承献媚。
相反,她在练字,相府满门抄斩之日,也没有停。
一个连笔墨都不会碰的人,竟安安静静地抄了一夜经书。
再联想到,她向来对相府漠不关心,却忽然下跪为上官父子求情……
不详预感顿生,他冲去了梅园。
至今都记得,那日的天气,阴沉晦暗,漫天浊云,灰蒙蒙的,沉甸甸的,让人心口压抑难舒。
用一条白绫,她将自己悬挂在了遒劲的梅枝上。
安安静静的。
这样的安静,成了他两世的痛。
***
此时此刻,她也这样的安静,放弃挣扎、安静又绝望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
“说话。”傅瑢璋轻轻晃了晃怀中人,嗓音夹着有他未察觉的颤抖。
她没有反应。
他抓住她的手又攥紧了几分,生怕一松手,她便会像辞枝而坠的梅瓣,颜色落尽,零落成泥。
半晌,清莹泪珠一颗颗无声从眼角滑落,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即刻碎成了水花,不堪一击,又带着几分倔强。
如若今日他再进一步,过几日,他得到的,也许又会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两世的她,判若两人,唯独这一点,却出奇的相似,才是她骨子里的东西。
从未在乎过谁的性命,偏偏他就在乎她的。
否则,也不会日日恶梦。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不爱他的这个事实,是他两世的执念。
得不到,也放不下。
他不言不语地替将她衣裳一件一件整理好,许久,才松开了她,开门走了。
傅瑢璋从西禅房出来,卫暝神色严峻地上前禀报,“主子,接到信报,京兆尹张大人死了。”
死了?傅瑢璋脚步顿了顿,“怎么回事?”
上辈子京兆尹张玉书这个时候还活着,甚至到后来,他都一直兢兢业业为民请命,算是一个好官,也有几分能耐,正是这样,他才想到安排张玉书去查妘娇失踪之事。
偏偏这当口……
卫暝低声回禀,“张大人歇在新纳的侍妾的房里,昨日早晨被发现时,浑身赤|裸躺在榻上,全身僵硬,小妾不知所踪。”
“仵作验尸了?”
卫暝点点头,“验了,死因是马上风,搜寻了房内,未发现有用了助情之物。”
张玉书为人刚正不阿,向来严格自律,未听说他沉溺女色,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死去,甚是蹊跷。
“之前命他查上官妘娇走失一事,可是有进展了?”
但愿不是他想多了。
卫暝:“尚未有头绪,张大人便……”
难道是他多想了?傅瑢璋沉默片刻,“京兆尹之死,继续查,那逃跑的侍妾,务必找到。”
那侍妾是关键。
“是。”
“派人以皇上名义,送去抚恤慰问金。”傅瑢璋继续吩咐道。
卫暝领命,“属下遵命。大梁郡洪涝动造成的难民,也以圣上名义,安置妥当。”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安置妥当,实则并不简单。
月前,大梁郡突发洪涝,死伤数以万计,百姓流离失所,傅瑢璋亲自督办,拨了数十万白银,派了最信任的宣王与淮阳侯前往赈灾,当中多少波折,只有他身边的人才清楚。
傅瑢璋肃然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待宣王与淮阳侯回京,重赏。”
“是。”卫暝回道,“二位爷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
“传上官韬。”
今日在后山见到了上官韬,倒是让傅瑢璋想起,上辈子他都未曾怎么留意过上官韬这么一个人。
上官韬作为状元出身,文才了得,又有忧国忧民之心,他曾有意让上官韬编修大翟法典,后来,其母逝世,上官韬丁忧去职三年,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这一世,他才留意到,在上官妘娇失踪后,上官韬便为了寻妹,放弃从三品的翰林学士,自请调任从四品的京兆少尹,就为了近水楼台,调查妹妹失踪一事。
如今京兆尹一职空了出来,他顶上是最好不过的了,只可惜,丁忧不得就职。
上官韬对唯一的嫡妹上官妘娇疼爱有加,就是不知能耐几何,能不能护得住妘娇。
在不确定之前,傅瑢璋是不会上官家任何一个人知晓她的下落。
上辈子,上官铉可以为了私欲,将女儿当玩物似的送给了他,那这辈子一样可以送给别人。
这般遭遇,在妘娇心里,怕也是一种痛。
他断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在妘娇身上重演。
片刻,上官韬便赶了过来,一进禅房,见到了傅瑢璋正负手立在窗边,静静望着远处。
暖风涌动,吹得案几上的纸张哗哗作响,他挺拔的身影被日光拉得长长的,只影茕茕。
他的侧脸,被窗外的光映衬成了金黄麦色,泛着冷硬的光晕。暖烘烘的日光之下,依旧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迫人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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