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不止两个,另一个没参与,缩在一旁焦虑不安。
强光没扫到翟亮,但同样惊醒了他,他任由体内的恶魔驱使,悄悄缩回脚,返身离开,他的噩梦也由此开始。
翟亮沿着来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回退,脑子里像被注入了水泥,又沉又硬,但身体却像蒸发中的水份,不断往天上飘,很快就将化为乌有。
按理,进了工地后他不可能会再听到他们折腾的动静,但岳原的嚎叫却像长了脚,紧紧追着他不放。
他真是没出息,为什么不还手?他们会打死他吗?
翟亮胡思乱想。
如果岳原死了,一切烦人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他不用再费心思编解释,也不用忍受岳原自以为得理的挑衅。
他所受的折磨到此为止,多好!
工地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只要走出去,他就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也许他回酒吧,还能找到刚才那个妞儿……
但是,如果岳原没死呢?
翟亮猛地收住脚步。
是他让岳原在那儿等他的,可他没有出现,岳原却被人狠揍了一顿!岳原一定会更加恨他,而他的麻烦也会无穷无尽。
翟亮像被人猛击一掌,从混乱的癫狂中清醒过来。
他问自己,“你真的希望岳原死吗?”
“不不不!”他内心发出一连串否定。
恐惧如同清早的迷雾四散开来,他怎么能那么想,刚才他一定是着魔了!那是他最好的哥们儿!
他拔腿往回跑,就像录音机倒带,把他拉回最初的起点,他是刚刚赶来,不知道岳原被人拦劫,并且正在遭受毒打。
他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切,仿佛能听到风刮过耳膜的呼呼声。
他的脑海里重现岳原灿烂天真的笑容,他们同桌时嬉闹玩笑的情景,他入狱时岳原几次三番带着律师来看他,一脸忧虑和焦急。
曾经颠乱邪恶的世界恢复了它应有的秩序,心里的恶兽被打压下去,翻滚的湖面平息下来。
“那是我兄弟,我一定要救他!”他血气上涌,意气风发。
他想好了,等到了现场,他一定二话不说,先迎上去飞脚踹开欺负岳原的那帮混蛋,他会把岳原从地上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的脏迹,“对不起,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岳原一定不会责备他,眼里会流露出感激的光芒,紧拉他的手,“没关系,我知道你会来帮我的,翟亮!”
他们又成了一对无坚不摧的好哥们。
翟亮摩拳擦掌地跑近六中,又越过灰墙,但迎接他的是一片空荡荡的场地。
刚才在这儿争执斗殴的人全都不知去向,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喘息的声音。
乌黑一片的世界,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正置身在某个惊悚的梦里。
他掏出手机,察看通话记录,确定这不是梦,他和岳原曾通过十分钟电话,就在半个小时不到之前。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冷的风,翟亮打一个寒噤,手指哆嗦着给他拨回去,他得知道岳原去了哪儿。
岳原的手机关机了。
翟亮恐惧尤甚,他发狂地往废墟深处跑,像被惊到的苍蝇,没有章法地在碎石堆上乱窜,嘴里喊着岳原的名字。
没人搭理他,只有偶尔一两声猫叫,仿佛对他的嘲笑。
翟亮茫然站在废墟中央,不祥的感觉像空气一样往他身体里钻。
他忽然打了个激灵,如果岳原出事,他一定难逃关系!
岳原给他打过电话,他还到过这里,见过岳原被人殴打,万一岳原出事,他很可能被列为头号嫌犯——他的前科太容易引导警方往这条路上走了。
即使揍岳原的那几个人最后被找到,他又该怎么解释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
他想起岳原忧愤的眼神,那一桌慷慨激昂的朋友又会怎么看待自己?更重要的,还有林惜。
他可以忍受所有人的鄙薄,但受不了林惜哪怕一个轻蔑的注视!
他的脑子迅速转动开来。
很快,他给张浚拨了电话。
和张浚通话时,翟亮的眼睛始终凝铸在南面的那团漆黑之中,通完电话,他渐渐想起来,那端的尽头是铁轨,越过铁轨有一片阴森的树林,很久以前,他和林惜去那里玩过,他还吓唬过她。
他想起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岳原,很难想像他还走动得了。可就在短短几分钟内,他消失了。
显然,是那几个混蛋把他弄走了。
他们不会走通往怀民路的那段工地,不然翟亮不会没看见;如果他们走怀安路出去,岳原很有可能被抛在怀安路边。
但他们有什么理由把伤痕累累的岳原转移走,让他躺在空无一人的废墟堆上不是更省事?
除非……他死了。
翟亮浑身打了个哆嗦。
如果岳原死在这里,尸体会被翌日来倒垃圾的人发现,所以他们把他挪走。
如果是那样,岳原不太可能被抛在怀安路上,他们十有八九会找个地方把尸体藏匿起来。
翟亮紧盯黑暗中铁轨的方向,他们会不会把岳原藏在那儿?
他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握着双拳朝那个方向走去……
夜,从未像今晚这样浓黑,也从未像今晚这样恐怖。
翟亮终于走到铁轨旁,树林就在对面,他看到比夜色更深的一片,那是树的轮廓,没有风,时间也仿佛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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