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波走近他时,胡髭男察觉到并仰起头来,声音挺和气,“先生,要点儿什么?”
钟波在他跟前的高木凳上坐下,点了扎生啤,胡髭男很利索地端了上来。
吧台上就钟波一人,那人少不得与他闲扯几句,“第一次来吧?”
钟波点头,回眸望,“人不多啊!”
“还没到时候。”胡髭男看看时间,“得过九点才会热闹起来,你来得有点早。”
钟波解释自己在附近吃的饭,慕名过来看看,“为什么叫1987?你们老板的生日?”
“不是。哦,我就是这儿的老板。”他笑笑。
钟波恍然。
“1987年我刚好小学毕业,纪念一下。”说着,老板又补充一句,“我就上到小学,再没回过学校。”
钟波想起饭馆里那对高中生的对话,“后来唱歌去了?”
老板笑意加深,转身指指墙上挂着的一把吉它,“对啊,迷上那玩艺儿了——你也知道?”
“听人提过,你名气挺大。”
“大什么呀!”老板摇头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谁还记得我!”
钟波啜一口凉飕飕的生啤,口感不错,他庆幸没有过早回去窝在家里。
“附近都在拆迁,这间酒吧也快了吧?”
“对,”老板脸上没什么起伏,“我这里在最后一批的名单上,月底就关门了。”
“打算搬去哪儿?”
“北边,我一个朋友接手,我不打算做了。”
钟波有点意外,“生意不好?”
老板努了努嘴巴,“跟生意没关系。我的酒吧从开业起就在这儿,换个地方,味道会变,不再是我理想中的‘1987’。”
他朝钟波挤挤眼睛,“我其实不算生意人,我是个玩摇滚的。”
两人聊得挺投契,老板是个理想主义者,身上有浓厚的文艺气息,并非装出来的,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钟波不禁对他举了举杯子,恭维道:“你创造了一个传奇。”
老板开怀大笑。
九点以后,人果然越来越多,大都是这里的熟客,聚在一起缅怀旧日时光,人人都知道这家酒吧即将改朝换代。
老板在十点左右取下墙上那把吉他,登台唱歌,都是钟波从来没听过的,曲调舒缓悠扬。
他的歌词里引用了不少诗句,钟波就记住了一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听完这首伤感的歌曲后,钟波离开了1987。
No.15
深夜十点半,钟波仍在外面游荡。
一整天的颓唐到此刻全部转为淡淡的忧郁,胡髭老板的歌很有感染力,虽然钟波与他伤感的东西不同。
钟波在某个三岔口停下,掏出手机,拨通了晴晴的号码。
既然美好的事物都不长久,他真不该把时间都浪费在犹豫上,他想见她,马上。
一声声长音传入耳膜,等待如此漫长,令钟波蓦然揪心,好像有什么打击正等着他。
也许她永远不会接电话。
他在微薄的酒意中吓唬自己,夜色袭来,他站在人丁稀落的街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还好她接了,声音正常,语气则淡漠得像冬天呼出的一口气,转瞬即逝,“有事吗?”
“我想见你。”久未开口,钟波嗓音暗哑。
“有事?”她重复疑问。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
她沉默,钟波以为会遭拒绝,孰料听到爽快的答复,“我还在上班,12点结束,你能等吗?”
钟波没什么不能等的,“我现在去你那里,等你下班,我们一起走。”
晴晴似乎笑了一下,声音里有刻意的娇嗔,“为什么呀,钟波?”
钟波努力不让自己去猜她对客人是否也用这种口吻,平静道:“晴晴,我们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
“我……咳,我想我喜欢上你了。”她终于逼他说了出来。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向她表白,他以为凡事都可以水到渠成。
今晚,他一定是中了胡髭老板的蛊。
过了好一会儿,晴晴的声音才在那一头重新响起,极轻柔,“一会儿见。”
没等钟波再说什么,她就把电话挂了。
钟波在路边拦了辆车前往莺歌。
的哥话很多,聊通胀,聊民生,聊各种天灾人祸,但他不需要客人的意见,也许只是开夜车寂寞罢了。
车窗落下,夜风拂面,轻软微凉。
到莺歌门口,钟波付账下车,然后给晴晴打电话,她半晌不接,最后转了自动语音台,钟波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找人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从里面跑出来,站台阶上左顾右盼。
夜总会门口车子很多,但傻呆呆站着等人的就钟波一个,女孩的目光很快扫到他,疾步奔过来。
钟波没迎上去,眼看她走到自己跟前。
“你是不是钟波?”
“是。”
她舒了口气,“太好了!我是晴晴的同事,她不方便接你电话,你先跟我来吧,我找个地方让你坐着等她。”
不舒服的感觉从钟波心底升起,“她怎么了?”
“没什么,几个客人跟她开玩笑呢!”她轻描淡写。
钟波心头忽然沉甸甸的,感觉到和晴晴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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