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凛在一旁看得愕然,忙以袖掩目,口中更是连连道:“夫人莫要怪她,她是个傻子,什么礼数都不懂……”
霍塘却出声打断他,“你这一胎是双生女儿。”这话却是对秦一说的。
秦一未作声,觉出右腕被她触碰的地方微微灼热,再触上她净如晴空般的眼眸,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地问:“你会的,是医术?”
霍塘轻轻颔首。
秦一收手拢袖,却道:“纵是毕止最有名的医者,也不可能诊得出女子有孕是男是女——你倒要让我如何信你?”
“我不会说谎。”霍塘的目光依旧澄澈,抿抿唇,出言更是大胆:“不信,我可以帮你接生,到时便知你生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了。”
“胡说八道!”
齐凛闻之怒不可言,俊逸的面庞微微扭曲。犹豫了一下,他又咬牙决意,面向秦一请罪:“此女言语不堪,冲撞夫人之处还望夫人莫要介怀。今日是我冒犯了,我这就将她带走。”
霍塘闻之,竟有些欣然地靠近他两步,欲随他离去。
然而秦一却回首招来厅外数名婢女,吩咐道:“将这位霍姑娘带去偏院好生安置了,未得我令,谁都不许陪她出府一步。”
婢女们知意,便上前来将霍塘搀住往外走。
起初霍塘不肯,拼命挣扎着,眼神粘在齐凛身上不放,神态焦急得像要哭出来了一般。
齐凛则像石人一般伫立不动。
末了秦一上前,轻声抚慰她道:“叶府的吃食,要比他在路上给你的那些美味多了。这里不仅有吃食,还有你平生未曾见过的华美衣物,以及只有淳国才会出产的珍贵药材。”待见霍塘抗拒的神色不那么坚定,她便瞥一眼齐凛,又道:“至于他,你也不必担忧再也见不到。只要他得空,便会常来这里看望你的。”
齐凛霍然抬眼,满面不情愿。
秦一却不理会他,只是微笑又问:“如何?”
霍塘神态渐渐松软,终于抿唇点了点头,乖乖地由婢女带了下去。
“谢夫人帮忙。”齐凛再度俯身作大礼,长长舒气,这时方有一滴汗珠自他额头滚落。
秦一淡淡望他,“你也以为这个女人并非看上去那般简单,不是么?”她微触腹部,又道:“或许我这一胎果真便是双生女儿,不是么?”
齐凛抬起头,神色微微有些僵,略尴尬地苦笑了一下。
“自南淮至毕止的一路上,你不见得真的没有机会抛弃她,可你却没有这样做。而毕止城中亦未必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可你却一定要将她送至叶府来。若非是你揣度她将来或许真的可为利用,你又何必会惹这麻烦?”秦一挪步坐下,许是因孕中疲惫,她言语之间亦露出少见的责备之意来:“你出身大富之家,商人重利自然无可厚非,但她是人而非物件,你的算计之心未免过甚。”
齐凛久久地沉默。
“罢了。”秦一见他不言,便又轻叹:“你甫回毕止,不入宫去复命,却久滞叶府之中,倘叫王上得知,亦非好事。”
【十九】
“王上近几个月来几乎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去栖梧殿待上一阵儿,等同王后一道用过晚膳之后才会回政殿继续处理国政军务。”
内侍声音平和,言词滴水不漏却又引人遐思。他一边将齐凛向王城深处引去,一边向其解释为何孟守文此时人不在政殿之中。
二人的步履惊飞地上散栖的鸟雀,宽敞的城道皆被晚霞流光所笼盖,一应斑斓。齐凛抬首望向渐渐西落的日头,虽不急迫,但难免好奇,“你是说,王上入夜之后却不留宿栖梧殿中?”
内侍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齐凛心中更是讶然,“是因王后仍然对王上有所抗拒?”
“倒也不然。”内侍因知他深得孟守文器重,对他亦无所相瞒,“自去年冬日三公当廷作乱一事之后,王上与王后之间的关系便日渐和缓起来。至眼下,王后对王上早已没有当初的排斥之意了。依小臣看来,倒是王上不意轻易破坏与王后之间这难得的和睦。”
齐凛无言走了一段路,又问:“既然如此,那么王上每日去栖梧殿又都做些什么?”
“有时是教王后写字作画;有时会陪王后去骑马;有时政务繁忙,便带了朝臣奏本去栖梧殿批复,时不时与王后说上几句话;有时又什么都不做,只是去栖梧殿睡上一觉。总之,王上必得每日都去见王后一面,才能心安。”
齐凛闻之哑然。
半晌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我却未曾想过,似王上之人,竟会对一个女人有如此耐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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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近傍晚,殿中便不如日间那般燥热。
宝音立在镜前,手拿一片司饰局送来的珠翠面花,略为好奇地仔细研究着这物件。
不防身后踱近一人,探臂从她指尖抹走了那片面花。
宝音回首,正眼便见孟守文一身阔袖宽袍站在她身后,高高的身影遮蔽了殿外的霞光。
“你来了。”她毫不惊讶,反而冲他微微一笑。
孟守文无声地打量她的脸庞,然后又拈起一片面花,将这一对做工极尽精美的珠翠面花贴在了她两颊笑涡处。
“好看么?”他按住她的肩头稍稍用力,令她转回身子,面向妆镜。
宝音瞪大了双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脸上贴了这东西后显得分外古怪,禁不住笑出声来,反问他道:“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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