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跟着她的声音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抬手紧紧回拥她,烟火的光影在脸畔交错,他轻声安慰道:“烟火会消失,但我不会。我还想和你一起看更美的烟火呢,在往后很长很长的日子里。”
怀里的小哭包愣愣地抬头,鼻尖红通通的,问道:“什么?”
他抬手轻轻拭掉她的泪痕,刮刮她的鼻子,笑道:“我啊,虽然不是什么王子殿下,也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神明,我无法为你下雪,但还是想尽我所有来守护你。我可以做那个下雪时,为你撑伞,接你回家的男人。”
我可以做那个,春天时陪你品茶赏花,夏天时和你一起吹空调吃西瓜,把中间最甜的那勺留给你的男人;可以做那个秋天时陪你去看钟山铺天盖地的红枫叶,冬天时开车穿过半个城市接你下班,在回家的路上给你买最大最暖那根烤红薯的男人。
烟火从眼底升起,烟火在眼中坠落,遍天罗绮,火树银花,编织成一幅带着巨响的绸罗锦缎。
这便是人间烟火啊,又暖又明亮。
他轻轻俯身靠近,气息温热而缱绻,她没有拒绝,唇瓣最终贴在陆濛濛睫毛微颤的右眼上。
是比她的手心还要灼热的体温,是值得她孑然等待一生都不觉得困苦的爱人。
再也不想放手了。
他说:“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不是什么失而复得的梦,也不是一时兴起的告白,我……”
“我也喜欢你。”
往后不论是星河滚烫,或是皓月清凉,都要与心中所往之人,分享这世间所有的细碎与明亮。
第十三章 番外一
生当复来归
(1)
程千户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是在戎轩关的驿站里,那年她十五岁。
程门被灭,她在鸿军屠城前出逃,流浪至戎轩关。驿站老板宅心仁厚,又误以为她是男子,便将她收留至店内做小二。她话本就不多,手脚勤快,很快得到了信任,虽远比不上从前的富贵日子,但起码混到了一口饭吃。
太子殿下率军南下,驻扎于此,她早已听说过消息。原以为有济世之才名的储君该是一副气逾霄汉的王者气度,却不曾想,殿下几乎是被抬进来的。那天夜里,殿下房中烛火通明,大夫鱼贯而入,却全都叹息着走出,他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响了一夜。天刚亮鱼肚白,程千户照例早起给各客房添水,走进殿下房间时,只隐隐看见帷帐中半倚半卧的身影。
他不在乎来者是谁,既然侍卫放得进来,便知道无甚威胁?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水。”
她本不想应答,却发觉四周无人,装死不应反而要被怪罪。她赶紧端了茶盅去,小心翼翼地掀起帷帐的一个角,按礼数她是不允许直视殿下的,只能毕恭毕敬地呈了上去。手上一轻,茶盅倒是被接过去了,殿下的手却抖得厉害,似是连端茶的力气都没有,茶杯在盏托上发抖的声响听得她一颗心都发紧。
她生怕出了什么闪失,大着胆子去瞧殿下的动作。果不其然,殿下是喝不着那杯茶的,手腕一软便整杯洒下,她抢在热茶倾洒出来之前徒手将茶杯往外一捞,热水尽数落在厚重的被子上。
好在没有伤到他。
殿下一惊,慌忙帮她将沾了热水的衣袖掀起,却见着一段与刻意晒黑的双手截然不同的藕臂。
白皙,细嫩,线条优美。他虽没见过多少女子的手,但成年男子的臂膀可瞧得多了,眼前这双玉臂一看就知道绝非村夫野老之手。
“你不是男子?”
她大惊失色,退了几步拜倒在床下,情急之中出声辩解道:“殿下误会,我不过是驿站一个普通小二,故乡失守,只为讨口饭吃……”
本想说自己是男儿身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她自幼习武、满手老茧,长得也偏英气,故意扮黑便与其他俊秀些的南境男子无异,但最难粉饰的就是这副嗓音,一开口便是一派江南女子的温软绵密。
门外的侍卫听到了声响,破门而入。正当她以为自己就此万劫不复之际,殿下撩起帷帐,她看到如画的一张脸,仿若从画中走出的仙人,凤表龙姿,不怒自威,让人无法不臣服而恭敬地朝他俯身称臣。
他喝住侍卫,对她说道:“老实交代。”
她颤颤巍巍地说出自己的身世,如一叶浮萍,在乱世的风雨之中飘摇。她不知殿下会如何处置她,但直觉想要继续在驿站过些安生日子是不可能了。满眼是泪之际,殿下叹了一口气,道:“鸿贼一日不灭,百姓一日难安。”
说罢,他示意侍卫将她放开,又道:“退下吧。方才之事,本宫权当未发生过。”
殿下就这样放过她了,甚至允诺会帮她保守秘密。她惊魂未定地抱着木桶回到后厨,人人都在忙碌手头上的事,瘦小不起眼的她站在角落,忽地整个人瘫软下去。
她不过平民布衣,在一国储君面前,渺小得犹如一捏即死的蝼蚁。他却偏生没有责难她,反而因她喟然长叹,怜她命途艰苦。
殿下所言不虚。鸿贼一日不灭,百姓一日难安。眼下即便她能保得驿站小二的位置,苟且偷生,他日鸿贼杀到,照样难逃一死。
军队出发前夜,她毅然应了征兵令,立志捐躯从戎。
(2)
在枕戈待旦的战场中屡次战胜并得晋千户之位,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在众多瘦骨嶙峋的南境弟兄当中,她已经是最矮小不起眼的那一个,又因为不敢出声几乎没说过话,从没有人想过这样的小哑巴竟然能拿下那样多的鸿贼人头,得升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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