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它对你们很重要,是你们付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可大哥你看啊,历史上从没有长久不衰的家族,总有一天洛奥斯特会消亡,成为一个要加注解的名词。”
“这个家族,不是败在我的手上,就是另一个需要背锅的不肖子孙那。这样看来,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夏恩盯着他大哥的照片,态度严肃,语气认真,仿佛对面真的坐着一只雄虫,情真意切地倾吐着自己的内心想法:
“啊我知道我说这话你又要不高兴了。可我真的就这样想。我们啊,跟时间和宇宙比,太卑微弱小啦。如果你要说这是消沉,是丧气话,其实也对。但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经验总结,切身体会。”
风大了起来,将灰色的云团吹挤在一起,云影变幻移动,天色顷刻暗颓。
没有回应,没有无奈纵容的叹气,没有起身妥协般的拍打。
只有冷冰冰的墓碑,和死一般的沉寂。
“无趣……”夏恩将额头抵上石碑粗粝坚硬的表面,“真的很无趣。”
他厌倦地闭上眼皮,遮住碧蓝色瞳仁里的倦怠和木然,嘴里喃喃低语:
“大哥,你说要活在当下,我努力了,真的……勾搭雌虫、联机对战游戏、各种购物聚会,能做的我都试了,征服欲和新鲜感起了点作用,我一度以为我好了……”
他狠狠地在石碑上砸了一拳:“可你们居然又丢下了我!”
他这一拳砸得凶狠直接,直接破了皮见了血,但一向最受不得疼的金发雄子却一声不吭,直接将脑袋埋进了手臂撑起的空间里。
…………
‘你要离家出走吗?’
年幼的金发小雄子站在高墙之下,仰着脑袋好奇地望着他。
夏恩刚刚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过墙壁,正骑在墙头望着离地距离一筹莫展,突然听到这句,直接吓得他差点掉下来。
他赶忙缩回脚,在墙头上老老实实地夹紧坐好:‘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是你哥哥啊。’
尤里理所当然,丝毫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再次询问,‘真的要走吗?’
那会夏恩刚拼凑完前一世的记忆,正烦得要死,一听这话,黑脸冷哼:
“我才不是什么恶心的虫子!我也没有哥哥!’
墙下的小雄子露出受伤的表情,虽然他不太明白夏恩为何这样说,但情绪他是接收到了。他沉默了一会,便二话不说地顺着墙壁爬了上去。
于是夏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为难了他好久的高耸墙壁,三五下就被尤里征服了。对方如履平地地爬上来,又丝毫不变色地挪到了他身边:
‘我带你出去。’
夏恩本能地想拒绝,但他实在又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他作势点点下巴应允了。
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这看上去比自己强壮不了多少的小孩如何带他出去时,就见尤里扭过头,二话不说一把拽住他,然后纵身一跃。其速度之快、态度之淡然,让夏恩完全没反应过来,就晕头晃脑地跌入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
他摔到了对方的身上。
虽然底下还垫了个虫肉垫,但畏高的夏恩因过于惊慌依旧七荤八素,反倒是尤里镇定自若地将他拉起,替他拍掉身上和头发里的尘土碎叶,完全没事般地问他:
‘你找的落脚地在哪个区域?信用点攒了多少,够支付几个月房租?记得算保证金。嗯,食物和换洗衣服准备了吗?’
夏恩被他一连串有条不紊的问题问懵了。他恢复记忆没几天,多出的记忆只囫囵吞枣地过了大概,少了多少他也一团浆糊,唯一清晰集中的念头只有他要逃离。
至于怎么逃、后续怎么生活、解决身份收入等现实问题根本完全没想过——因为那堵直直耸立的高墙就已经将后续求知欲碾压得没什么生存空间了。
尤里淡淡地看他一眼,似乎见怪不怪,他拉起夏恩的手,目的明确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你如果没什么想法,那暂时按我的计划来,可以吗?’
这便是夏恩和他这具身体的哥哥有意识的第一次接触。尤里那会和他一样仍在幼生期——在虫族社会里这是最柔弱无助的阶段——却已经显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智慧。
他从容不迫地为自己的么弟安排了‘出走’,并且将一众惊惶失措的成虫瞒得毫无破绽。一个月后,躲在破旧小旅馆了解完虫族社会基本常识和这个帝国大致的历史的夏恩,在尤里的再次探访后,主动选择了归家。
上一世,他所处的世界,抛弃名利财富,普通人只要没有太大野心,忙忙碌碌即可过得庸俗而平淡;
但虫族,一个无背景无实力的未成年雄子,脱离家族和政府保护只会死得很惨。雌多雄少的严峻恶劣现实境况,让星际间不法的黑市虫口买卖交易盛行一时。
这种庞大险恶的社会现状,完全不是夏恩多出的几十年人类经验可以应对的。
那次离家出走,尤里从没多问过夏恩一句。之后数年他们也没谈起,仿佛从未发生。
那是仅存于过去时光中,为他们兄弟二虫共享的小秘密,像一份未拆封的礼物,有着仅存于赠予者和收受者之间的无声默契和体贴。
尤里懂他。从一开始就懂。所以当弗朗茨亡故后,曼森和雷姆噙着泪水,而他默然缩回壳内时,他的大哥收回了沉思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频频望着他们交头接耳的成虫注视中,起身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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