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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263节

    家臣有罪问罪,无罪遣散。
    家中的仆人奴隶被瓜分,不留一人。
    郅玄看过册子,确认无误,下令分别送入苦主家中。
    公子鸣的赔偿最先送到,装满五辆大车,整整二十只半人高的木箱。因装得太满,箱盖都难以合拢。
    车后有二十名奴隶,都是身强力壮,在原义家中干活。封地中留有更多,需羊夫人派家臣前去接手。
    登记的册子随旨意一起送到,羊夫人看过之后递给府令。
    “仔细收拢,不得疏忽。”
    “诺!”
    府令双手捧着册子恭敬退下,就在院中逐箱清点。确认无误,由家仆抬入库房。送来的奴隶安排做粗活,府内的人手顿时宽裕许多。
    院中人声远去,羊夫人召来婢女,问道:“莺近日如何?”
    “回夫人,女公子不出房门,心情不佳,膳食用得不多。”
    婢女所言十分客气,实际上原莺不愤被软禁,隔三差五就要发一顿脾气。室内摆设不知摔坏多少,铜灯换掉二十多盏,幸亏没有引起火灾。
    羊夫人听侍女禀报,见其欲言又止,即知话中未尽。
    “实言。”
    见羊夫人面色冷峻,隐有怒色,婢女不敢隐瞒,将实情和盘托出。
    意外地,羊夫人没有发怒,只有失望,无尽的失望。
    她不免怀疑,当真能扭转原莺的性情?
    如果做不到该当如何?
    拘在身边的确是方法,可她终有闭眼之日。等她不在,无人拘束,原莺难保会昏了头酿出乱子。
    以国君之智,原莺蹦得再高,不过跳梁小丑。可她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原桃,牵连到公子鸣!
    原莺是她的血脉,原桃和公子鸣同样是。
    不想最后无法挽回,她是否该狠下心,先一步掐灭隐患。
    羊夫人想得极深,头又开始隐隐做痛,一阵接着一阵,针扎一般。
    婢女见状担忧不已,请示羊夫人是否唤医。
    “不必。”羊夫人闭上双眼,命婢女退下,准备熬过这阵头疼。
    婢女不敢多言,躬身退出门外。
    房门合拢,发出一声轻响。
    羊夫人靠在榻上,因烛火摇曳,面上忽明忽暗,隐蔽她的神情,冰冷、寂寥,如一尊玉雕的美人像,几无半分烟火气。
    国君府内,郅玄听完侍人回禀,即将此事搁下,命人移来更多铜灯,在灯下翻阅茂商和狐商送回的消息。
    狐商行北,有向导带路,一行人畅行无阻,直至深入漠北才遇到一些小麻烦,很容易解决。
    然而时值隆冬,天寒地冻,队伍跋涉在风雪中,稍不留心就会迷失方向。
    狐商不想造成无谓损失,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暂时扎营,等最严酷的暴风雪过去再继续赶路。
    寻找营地过程中,队员意外发现一座大湖。
    湖面结冰,十分牢固,覆盖积雪和地面无异。若非铲雪时露出冰面,队伍上下压根不会知道,脚下根本不是荒原,竟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湖!
    狐商参与建设玄城,深知湖泊水源的重要性。当下顾不得寒冷,将队伍分散开,从几个方向探索湖面。
    给郅玄写信时,队伍刚刚探清湖泊边界,绘制成简略地图。
    郅玄展开地图,看着上面简陋的线条,对照记忆,对这座湖泊的位置有所猜测。只是信息不够全面,需要搜集更多情报才能断言。
    茂商同样送回好消息。
    他率领的队伍一路向西,虽也遭遇风雪,却不像狐商一样寸步难行,不得不选择中途扎营。
    在探索过程中,茂商的队伍途经一条大河,河面封冻没什么出奇,吸引人目光的是河床,透过冰面,河底铺着数不清的天然玉石!
    茂商将队伍停在河边,命人日夜开凿,破开冰面探查河床。
    奈何河水寒冷且比想象更深,队员无法下水,碰一碰水面都会冻僵。
    茂商不想因急切损失好手,决定暂时在河边扎营,等到情况允许,立即命人下水。
    在河边停留这些时日,队伍并非全无收获。
    扫开积雪,河岸边同样有发现,大大小小的玉石散落在地,被河水常年冲刷,表面玉皮剥落,现出不同颜色。
    经茂商亲自辨认,雪下挖出的的确是玉,有的仅指甲盖大,有的个头着实不小,能比得上成年男子的拳头。
    有重大发现,茂商抑制不住心中喜悦,当即写成书信,连同发现的玉石,命人快马加鞭送回西都城。
    此刻,书信和装玉的兽皮袋一同摆在案上。
    郅玄放下竹简,解开系绳,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玉石呈现在面前。表面玉皮斑驳,灯光照耀下,开口处正浮现莹润光泽。
    第二百六十四章
    郅玄归来不久,原义事发,全家获罪。姻亲遭到牵连,大多罢官除爵全家流放。一夜之间,城内三座氏族坊清空。
    出城的队伍排成长龙,车上氏族萎靡不振,家臣私兵也是垂头丧气。虽未如原义一家夺氏除族,被查出和原义暗中勾结沆瀣一气,也会记上获罪名单,依律遭到严惩。
    所幸几家参与不深,有人出面求情,君上网开一面,允许他们保留半数封地和家资,举家离开西都城,前往封地居住。
    事有两面,灰溜溜离开,远离权利中心,几代人的努力毁于一旦,多年荣耀付诸东流,好歹有一线生机,保存家族根基,今后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思及此,车上氏族长舒一口气,心情略有缓和。
    不想引来更多视线,几家不约而同赶在天未亮时出发。彼时街上廖无人迹,仅有车轮压过的吱嘎声以及私兵家仆的脚步声。
    遇到巡逻甲士,队伍停住,家臣上前交涉、
    原义之事未广告城中,从遭受惩处来看,也知犯下重罪。几家身为原义姻亲,或多或少牵涉其中,称不上无辜受累。
    甲士查验过身份,确定不是可疑之人,当即放行。
    为免横生枝节,车队众人不约而同加速,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城门,期望能赶在天亮前出城,避开被人认出的尴尬。
    目送车队远离,巡逻甲士低声议论,交流各自搜集的消息,纷纷摇头。
    “人心不足。”
    “何必。”
    “这一来,几代的积攒怕要丢尽。”
    “自作自受,不值得惋惜。”
    甲士的议论声随风飘散,短暂停留之后,继续沿长街前行。
    车上氏族回头遥望,将熟悉的一切牢记于心。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远。回想被迫离开的源头,氏族们心头发沉,被后悔的情绪笼罩,恨不能时光倒流。
    奈何为时已晚。
    国君志向远大,开疆拓土不是虚话。
    明明有更好走的路,他们为何想不开,要和原义一同走向悬崖。
    以各家的底蕴,跟随国君脚步,追随君上战车,斩获战功轻而易举。土地、人口和财富唾手可得,超越祖先的荣耀绝非难事。
    脚下是一片坦途,偏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走死胡同,拉都拉不回来。
    一念之差,悔之晚矣!
    “不该,不该啊!”
    几家家主后悔不已,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落到今日下场,他们不恨国君,也没有理由怨恨。他们深恨原义,更恨自己。
    如果不是心生贪念,把握不住本心,在原义找上门时就该严词拒绝。那样一来,根本不会有今日之祸。家族也不会被牵连,就此陷入低谷。
    别人驾驶战车四方驰骋,自家却原地踏步,被远远落在身后。
    如何不悲,又如何不叹!
    族长们长吁短叹,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家族中的年轻人更是如此。
    他们本踌躇满志,希望能跟随国君建功立业,将家族带上新台阶。未承想,宏愿尚未达成就遭到致命一击,被迫中途夭折。
    他们中的大部分根本不知道长辈所为,如果知道必定加以阻止。
    君上春秋鼎盛,英明果决,大权独揽,想左右他的决定简直是异想天开!
    竞争继承人的位置没有错,但想方设法排除异己,不惜戕害同族,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公子鸣下毒,完全是大错特错,本末倒置!
    想登上更高的位置,想发展家族获取更大荣耀,可以凭借战功,可以战场上挥刀,为何偏要走上岔路?
    氏族青年们不理解,无法相信这样的错事是长辈所为。
    在原义现出苗头时,最应该做的不是同流合污,而是劝他打消主意。劝说不听则该明哲保身,实在不该主动踩入漩涡,以至于落到今日境地。
    车队穿过长街,陆续停在城门前。
    城头打起火把,守卒自墙后探头,持火把下探,辨认车上旗帜。
    城门尚未开启,城门洞前站有一队卒伍,并有穿着厚实的奴隶。时辰一到,后者负责转动木盘,移开门栓,打开厚重的门扉。
    家臣走上前,递出木牌表明身份。
    卒伍仔细查验,对照车上的旗帜进行核实,确认无误即向家臣颔首。根据得到的命令,可以放他们出城。
    距离开城门还有一刻钟,时间很短,对等待的队伍来说却无比漫长。
    车上的氏族紧闭门窗,不想在这时露面。
    前途未知,家主恐一蹶不振,随行的家臣心中怅然,私兵全都无精打采。此情此景,和等待入城的队伍形成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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