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喜欢上了一个姐姐。”
沈育差点平地摔倒,傻眼了。
晏然竭力克制自己的表情,拿袖子揉揉眼睛:“我邻家的姐姐,有一天穆济河到我家来,遇上她,此后便三天两头都往我家跑,言必问及那个姐姐的事,总往人家院里张望。谁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沈育:“…………”
晏然说完也觉无趣,见今日事差不多做完了,便辞了沈矜回家去,沈育将他送到门口,与门前接礼帖的宋均作别。宋均看着晏然垂头丧气的背影,问沈育道:“我听陈恢说,晏儿这几天心情不大好?怎么了这是?”
沈育想了想,委婉道:“依我之见,这两人之间指定是有什么误会。”
白日沈育抄完了礼单,晚上又帮着老爹抄郡守府大小官吏名单,路甲的人基本都被清理了,这些名字都是沈矜亲自挑选,确定后再行征召的。
看过一遍,沈育很不满意,这里面只有宋均担任主记官,没有他的名字。
沈矜倚靠在竹席上,闲闲喝茶:“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出去做官?等你后年及冠了再说吧。”
已经给郡守大人当牛做马一年多了才来说这些话。沈育暗自腹诽。
预备官吏是沈矜从《人物品藻册》中,选出的本地德才兼备的乡绅士人。修撰《人物品藻》的,正是沈矜那位隐居在嶂山的董姓好友,名曰董贤。沈门所收学生,总是比之隔壁崔学、马学与谢学多上几位,也正是因为此原因——许多书生以为,拜沈矜为师,就有机会得董贤青睐,在品藻册中占据一席之地,将来荣登庙堂。
抱有这种心思的,入门不久后当然都大失所望。归隐之所以称为隐,便是与世隔绝,不通往来。董贤与沈矜多年交好,也只在老友生辰宴上露面一二,送一块山里刨出来的丑石,又回去闭门谢客,别说把沈矜的学生写进品藻册,连沈矜到底是生了个叫沈育的儿子,还是个叫沈玉的闺女,他都搞不清楚。
“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他,叫他再认认你。”沈矜开玩笑道。
沈育不明所以:“我和董叔不熟啊,作什么上门打扰?”
沈矜道:“唔,他前几日给我写信,说山中照顾起居的老管家不久前过世了,留下他一个柴也不会劈、火也不会生的废人,不得人照料,恐怕不日就要饿死家中。都这么说了,我估摸着,是叫我给他送个人去使唤。”
听得沈育一阵无语,合着这些读书作文章的,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老爹也是,这位董贤先生也是,人前广受敬仰,人后离了管家就活不下去。
第35章 沽酒娘
穆济河请沈育喝酒,地点在东市某家不知名酒肆。行到那条街上一看,酒幡窄窄一面,畏缩成一团,风里瑟瑟发抖,半点不气派。
店面狭小,幽深,几张苇编的连席并排挤着,污渍斑驳。
店里没几个客人,小二殷勤请二人入座。穆济河东瞧瞧西看看,拣了块勉强干净的地儿。入席闻到一阵酸酒气,沈育低头,看见是胯下连席上不知哪年倾洒的酒液,大为震撼,遂不动声色换过席子。
“二位客官,要喝点什么?小店招牌特色,乃南州郫筒酒、嶂山卢酒。前者如梨汁蔗浆,清淡甜冽,饮之不觉酒也。后者辛辣割喉,三杯即倒,乃是不掺一毫假的真烧酒!”
“上卢酒,”穆济河想都不用想,继而又问起,“你家那位名动乡里的沽酒娘呢?”
许是问的人多了,小二习以为常,赔笑道:“哟,您别急,丁姐在后院忙着,小的这就给您叫来。”
穆济河自个儿拣了块抹布,将酒案里外擦了一遍,见沈育看着他。
“咋?”
“我说你怎么突然叫我出来喝酒,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穆济河咧嘴一笑:“咱俩都是晏儿的师哥,叫你也来过过目。”
沈育心道,我这个师哥,和你这个哥哥,又不一样了吧?这时候后院门帘一动,不见其人,先闻一阵清冽的香味,非是胭脂,酒气醉人。继而是一双素地黄花的干净布鞋,一片柔软齐整的裙裾。
那姑娘托着酒壶,到连席旁跪坐,为穆济河与沈育分置两只陶杯。她目光低垂,丝毫不作表情,然而细眉杏眼,语气也十分柔和。
“请用。”
是个不施粉泽的美人。
斟过酒,又回到柜台后去。
“挺漂亮的。”沈育小声说。
穆济河也小声回道:“这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很会操持生活,听说不知哪一年和家里离散了,一直独居过活。晏儿就喜欢这样的姐姐。他从小是母亲带大,对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沈育道:“你搞错了吧?晏然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两人以手掩嘴,交头接耳,看上去形容鬼祟。那姑娘清清泠泠投来一瞥。
过得片刻,酒肆来了客人,俱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浑身汗涔涔,估计是刚做完劳工,来找酒解渴。
共有六七人,占去整张席子,落座就扯开嗓子:“上他爷爷的五坛子来!”
两小二一手一坛,殷勤送上来,冷不丁挨了那汉子一踹。
“娘的谁叫你,把你们蔻娘找来!”
蔻娘?沈育与穆济河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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