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闻看着他气得发抖的样子,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悠悠道,“你不过是想知道我从前的事情,甚至知道我是谁,这也没什么难的。”
杨舟轻一喜,却又听张嘉闻开口,“我依稀记得我欠你一次,你确定用在这里?”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杨舟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我想让你留在南京。”
张嘉闻顿住,几乎是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我劝你最好还是慎重一些,毕竟在你无限的生命里,我只会欠你这么一次。”
杨舟轻的目光本有些踌躇,可听了这话反而有些果决,张嘉闻疲惫得揉了揉额心,“我们还是先说说柳梦梅这事吧。”
杨舟轻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张嘉闻每每想要逃避什么都会扶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柳梦梅的情人并不是何霖。”
“何霖是那个樵夫。”
第九章
“确实。”杨舟轻想起梦里的场景,不知为何竟然会闷得难受,“那柳梦梅的修为比寻常道士还是要高不少,何况还是前世情人,他是怎么认错人的?”
张嘉闻见他盘着腿难受,便伸手将他的腿掰开,让他躺着舒服些,“那个何霖,我匆匆掐算了一下,他的命格有些诡异,像是有两段人生交汇,有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杨舟轻蹙眉,“难道和周湘君一样,修习了什么邪术?”
“孺子可教。”张嘉闻自己也躺了下来,“你就快要出师了。”
因为沈阳情况复杂,他们并未定两间房,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常常觉得逼仄。
杨舟轻换了个方向,和他并排躺在一起,看着破旧的帐幔,“你急吼吼地来沈阳,处理好了那些书,就什么都不做了。我本来以为你这么在意家国存亡,可能会多做些事情。”
“做什么呢?”张嘉闻懒洋洋问。
杨舟轻不确定道:“我听力视力都比凡人好些,有时候学校里有些不知什么党派进步的青年,聚在一起讨论,说要派人到东北做地下活动。偷情报、刺杀、救人一类的吧,反正就是宁死不当亡国奴。”
见张嘉闻微合双眼,但隐约透着些许暗淡,杨舟轻又道:“我们龙族是不能干涉太多的,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些规矩。救一两个人总没错吧?”
张嘉闻深吸一口气,“以一人之身,哪怕是仙人,想要挽救危亡,太难了。这场杀劫,不是一个人的,是四万万人的,不流血万里、不死人无数,这杀劫根本过不去。”
杨舟轻沉默了半晌,“窥探天机也不是什么好手艺,平白让自己不痛快。我很庆幸自己参不透,否则看到我认识的、交好的每一个人,我都会忍不住想他的以后。在这个世道,又有多少好的以后呢?你每段时间便要换一个城市,是不是这个原因?”
张嘉闻不置可否,“待再晚一些,我们再去何霖那边一趟。”
二人囫囵睡觉,杨舟轻睡得很不踏实,梦里自己身处一落英缤纷之处,身上身下洒满了红红白白的花瓣,有一人揽着自己的腰,咬着自己的喉结,低沉的笑声、温热的吐息在自己的耳边,像是最撩人的春风,也像是最无可救药的咒。
意乱情迷,他竟还记得去看那人的眼睛——那样的黑,那样的冷,又那样的悲悯。
杨舟轻浑身是汗地醒来,第一反应是看旁边张嘉闻的神情,一看就差点吓背过气去,张嘉闻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目光闪烁地在自己下半身游移,努力做出一副父爱如山的慈祥神色,“是我疏忽了,不知道原来你们龙族也是有成人这一说的。现在这里条件有限,刚知道你身份时,我正好问某个散仙要来本龙族的书册,只是我还未仔细看过。回去之后,让我细细读了,再来……”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还是继续下去,“再来教你。”
杨舟轻尖叫一声,这一声过于雄浑,若不是张嘉闻捂住他的嘴,恐怕能把半个沈阳城都吓醒。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龙吟了。”张嘉闻苦笑,“你先前的裤子我已经帮你洗了,现在在外面挂着,这几日你就暂时穿我的吧。”
杨舟轻看了眼窗台上犹如万国旗一般的衣衫,倒回床上,将被子蒙住头,决定要从渤海一路游回去,再不见人。
张嘉闻将他从里头扒拉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寻常男子都会遇到的。”
“那你呢?”杨舟轻立刻来了精神。
张嘉闻瞥他一眼,“你猜?”
杨舟轻默默换上张嘉闻给的裤子,二人一同出门,街上依旧有很多日军在来回巡逻,时不时便将人拉到一旁盘问。
张嘉闻不想生事,拿出两张隐身符贴在额上,二人大摇大摆地朝着大西门去。
刚到大西门,杨舟轻就皱着眉头不说话。
只见何霖带着一两个摄影师站在大街上,一旁有几个日本兵,手上拿着被漂亮糖纸包裹的糖果,正和蔼可亲地发给路上的孩子,那些孩子有的是临时找来的,是衣衫褴褛的报童,有些似乎早有安排,全都打扮得干净漂亮。
何霖手上拿着纸笔在问孩子话,“自从皇军来了,你们感觉生活有什么变化?”
被点名的孩子对着一旁的日本兵鞠了个躬,矫揉造作道:“我们觉得安全了,安心了。”
另一个光鲜的孩子抢着回答,“而且听说皇军要给我们建很多铁路还有学校,以后我们也可以像英国日本的孩子一样认真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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