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闻一目十行,一张俊脸满是冰霜,过了这么多年,他本以为不会再感受一遍这般的国耻,却想不到这耻辱似乎无穷无尽。
“岂有此理!”杨舟轻都愤慨不已,“这不是贼喊捉贼么?”
张嘉闻蹙眉,忽而眉头一皱,“不好。”
杨舟轻看他,许是有旁人在侧,张嘉闻开口,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回去。
一路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特别是住在左近的大中学师生,纷纷走上街头,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愤慨者甚至声泪俱下。
杨舟轻看着他们,龙和蛇一样,是冷血动物,可如今他竟然也隐隐觉得自己的肺腑之间有什么在燃烧。
“你说,本来不关他们的事,为何他们一个个都如此上心,如丧考妣?”
张嘉闻看着那些年轻人,像是看到这个古老国度的希望,“如果有一天印度的那伽突然侵犯了你们龙族的水域,将成年的龙王斩杀,奸、淫你们的龙女、玷污你们的血脉,吃掉你们的幼龙、砸碎你们的龙蛋,你们会如何?”
“四海龙族同宗同源、皆为亲眷,这些人难道都是?”杨舟轻不可思议道。
张嘉闻看着他,随手指着大声呼号的学生、倡议抵制日货的商贩、拉着黄包车却满脸愤慨的车夫,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也同宗同源。”
“我们的祖先都是炎黄。”
第二章
张嘉闻一夜辗转难眠,一会梦见金戈铁马,一会梦见茹毛饮血,一会梦见波涛汹涌,一会梦见一男人负一孩童跳海。好不容易这百年梦境平息了,他又似乎看见苍天无光,日月星辰都被黑雾遮盖,尤其是太阳,彻底遁入黑暗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白布,上面是如同血色膏药的日。
他再也无法安寝,睁着眼睛看着床上帐顶,眼睛是消停了,耳朵又开始闹腾,宫廷雅乐、玉皇礼赞、山呼万岁渐渐远了,尖叫哭喊、厮杀咒骂、哀声悲泣又一同钻进耳里。
“你凡心未死,尘寰未断。可你的凡心丝毫未有私心,而是出于大道公心。既留恋,便流连吧。”
张嘉闻又恍恍惚惚地想到东北,想到沈阳,想到王气……心中不断思考着自己担心之事。
到了后半夜,还来不及产生丝毫睡意,忽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飘进来,像是有小蛇在地游览。
张嘉闻耳朵动了动,并未睁眼,“怎么了?”
“我还有一两个月才开学,你既然这么担心,咱们要不要去东北转转?”杨舟轻不请自来,颇不见外地在他床边坐下。
“你怎么看出来我担心?”张嘉闻用手枕头,没好气道。
杨舟轻好奇地打量他房内,“跟了你这么久,看也看出来了啊。你这个花盆颜色好雅致,简直像是钧窑的。”
张嘉闻“嗯”了一声,翻身坐起,“既然要去,那就快些去,你会腾云么?”
杨舟轻一副大受侮辱的样子,“你见过不会飞的龙吗?那是地龙,是蚯蚓!”
张嘉闻笑了,“这倒是便利,从前为了迁就你,我花了多少冤枉时间、走了多少冤枉路。”
杨舟轻不服气道:“明明是我忍辱负重,不信你四处问问,坐过船的龙有几条?”
“对,还晕船。”张嘉闻收拾了几件衣衫,又取了些法器,手在虚空一抓,不知将那些东西藏到了什么地方去。
第二日的中午,二人已经坐在了沈阳郊区的一个小饭馆,这里远离市中心,但时不时能看见穿着土黄色军服来回巡逻的日军。
老板是个面相就很老实的中年人,偶尔有日军从店附近经过都要哆嗦一下,约莫大多数百姓都躲在家里,店里没有什么人,对他们就显得极其热情。
杨舟轻注意到老板背对着日本人时面上隐藏不住的愤恨之情,不由攀谈道:“今个儿这个情况,大家都不敢出门,生意显然也挣不到多少,为啥老板你还开门啊?”
“我不做生意,一家老小吃啥啊?倒是你们一看就是外地人,为啥还出门呢?还不赶紧回去?”老板压低声音,“我看你是南方人,南方多好啊,就算有水灾,总归也比咱们好。”
“现在还能回得去吗?”杨舟轻故作苦恼,“至少这两天我看是出不去了,我也实在不懂,东北军兵强马壮,怎么就让倭奴得逞了呢?”
“哎,咱们这少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忙着和漂亮女影星跳舞呢吧。”老板啐了一口,又将他们点的面端上来,“要是能走,我都想走。”
老板去后厨忙活了,张嘉闻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低沉吟:“东北!东北!”
“东北怎么了?”杨舟轻好奇,“也不是他们自己想的啊。”
张嘉闻呼出一口气,“靖康耻,金国人从东北来,崇祯难,满洲人从东北来;如今日本人又是从东北来。前两个充其量是蛮族,可日本人……那是外邦,要的是亡国灭种啊!”
“那怎么办?以及这事是凡人的事,咱们也无法定夺,有何可做的?”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张嘉闻低声道,“我先前接到了一个消息,有个老友生前托我照顾的一样东西极有可能被日本人觊觎。”
“哦?什么老友,你还有朋友?”杨舟轻十分好奇。
张嘉闻看他,“我又不是天煞孤星,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既然有父母亲人,就自然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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