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双漆黑沉寂的眼眸,没有任何波澜。
若是从前,兰因碰到他,只怕还未靠近,心脏就要跳个不停了, 可或许是因为已经相处过几回,如今再碰到齐豫白,兰因已不会像最初那般紧张, 也没有了逃避的心思, 她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朝他点了点头, 正想过去和他打招呼,身后却传来孙安的呢喃声,“奇了怪了, 这几日怎么总能在这碰到公子?”
兰因脚步一顿。
她不知道孙安是什么意思,却也不会主动去问,因此也只是略一停顿便重新提起步子朝齐豫白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人。”
她站在游廊外头,仍停在离人几步的距离与他问好。
“嗯。”
齐豫白低头看她,天边落日还在,艳红色的晚霞在她身后,而她沐浴其中,像是古画卷中的神仙妃子带着高洁的圣光,他漆黑的目光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处流连瞬息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天青早在兰因来之前便已经走了,此时长廊里只有齐豫白一个人,他转着手中佛珠,微垂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畔处,即时不沾口脂也显得十分秾丽的唇部饱满水润。
齐豫白目光深得发沉,手中的佛珠也转不下去了,怕兰因瞧见,他垂下眼帘,隐藏住陡然间变得乌黑深邃的目光,而后似闲话家常,又似随口提起,与她说道:“这几日,有劳了。”
他习惯言简意赅。
若不熟悉他的人,恐怕很难立刻了解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说来也奇怪,兰因明明与他不熟,可她只是一想,便立刻明白过来齐豫白的意思了,她眉眼略弯显出月牙形状,看着齐豫白说道:“正想问您习不习惯家里厨娘的口味。”想着她又添了一句,“您若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尽管说,我让厨娘改进。”
她从伯府带出来的那几个厨娘都是当初离开金陵的时候,外祖母送给她的。
虽说其他菜系也会,但还是更擅长金陵菜,兰因上回问过齐豫白的喜好,见他没有特别喜欢的菜系,想着他曾经在金陵住过几年,便让人先做了金陵菜看看,若他不喜欢,她回头再去叮嘱一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如今已习惯和齐豫白说话了,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再像从前似的低着头,此时她便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可她比齐豫白足足要矮一个头,又因为他站在游廊里,更得仰头看他。
兰因丝毫不清楚自己的优势,也不知道自己仰起头时,那修长的天鹅颈让她看起来有多优越,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多年仪态练就下来的气质让她即使不做妆扮也难掩容色,她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齐豫白,眉眼弯弯,唇畔含笑,却让一向自制冷静的齐豫白眉眼再度黑沉。
齐豫白长指压着佛珠。
他的指腹与佛珠上的佛字所对抗,偏偏乱了他方寸的人依旧目光坦然的看着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暗涌,齐豫白的心中难得生出一些无奈。
好不容易等到她没那么怕他了,也尝试着与他接触了,却并没有朝着他希冀的方向走去。
这应该是让人觉得痛苦的。
等待了两辈子,几千个日夜,无尽的孤独和寂寥,可只要看着此时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的顾兰因,齐豫白竟丝毫不觉苦楚,反而在其中品尝出了一抹甜。
他并不觉得受挫。
他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时候了。
何况比起那一世迎面相逢也不语的情形,如今已然很好了,至少她在向他靠近了,他不急,与其在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下把人逼退,倒不如一点点让他的小刺猬向他走来。
他把眼中浓黑深沉的欲望压退,尽可能地表现的和平常一样。
“走吧。”
他说完率先收回目光,却没有像从前一般直接向前走去,而是站在一旁等她。
兰因本想跟上,见此不由奇怪。
她抬头看他,正想问,便听齐豫白淡淡说道:“祖母昨日怪我不等你。”他笃定兰因不会去问,随便摘来一句话解释自己的所为。
“啊……”兰因一怔,反应过来,便觉得不好意思,她向齐豫白赔罪,声音满怀歉意,“给大人添麻烦了。”又说,“其实不必,我走在您后面就挺好的。”
“或者等到了松芝苑,我再跟……”她的声音在男人那双乌黑凤目的注视下越说越轻,到后面,她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睛甚至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除去幼时刚去金陵的时候,她为人处事小心了些,大多时候她都是从容不迫的,即使从前面对萧业,她也没有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候,偏偏在齐豫白这边……与他对视片刻,兰因到底未再说下去。
似是没有拒绝的勇气。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步子却终究是朝人那边迈了过去。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发觉男人身上有淡淡的乌木沉香,从前离得有些距离并未发现,如今离得近了,便能察觉齐豫白身上的沉香要比寻常的沉香显得清冽一些,像是裹着凛冽的风雪一般,兰因不喜欢沉香,她觉得沉香的味道太过浓郁,闻久了会让她觉得头晕目眩,很不舒服,可齐豫白身上的沉香,她却很喜欢。
仿佛辽阔的天地在她面前缓缓铺展开来。
远处是雪山,鸿雁越过山巅,葱葱郁郁的寒松在风中簌簌拂展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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