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轻轻搁在了桌上,晓珠也吹灭了油灯。二人本都穿着软底鞋,没什么声音,可怕灵萱再醒,竟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出了门去。
掩上门,二人直走到院子里,秦嬷嬷这才嘘一口气,用巾子抹抹头上的汗,道:“多亏了你,终于给哄睡了,这小家伙就这样,第一次上药总要闹腾半天,明日就会好些。”
她一说完,又蹙起了眉,奇道:“咦,你怎会唱那几首童谣?那都是京城里传唱的,难道说,蜀地竟也是一样的,也有沙果面蛋蛋?”
晓珠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灵萱屁-股上长疮的那一幕,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只如何也想不起来。听秦嬷嬷问,摇头道:
“沙果面蛋蛋是什么?这些歌儿都是小时候,我娘哄我睡时唱的……”
秦嬷嬷“哦”了一声,又道:“也是……天下的童谣都是些差不多的……”
慈母爱子之心,天下皆同。晓珠说起娘亲,秦嬷嬷便又怜起灵萱来:“唉,红疮偏偏长在屁-股上,坐也坐不得,睡也睡不得,多造孽,便是长在大腿弯弯上,也好些……”
晓珠心中本来就有股熟悉感,听到“大腿弯弯”几个字,心中陡然一惊,宛如黑夜里的一道闪电,霎时把一切照得个亮堂堂。
她知道了!一切都串了起来!俞盈盈……!
她的身形晃了晃,一颗心怦怦乱跳,颤着声音问秦嬷嬷:“县……县令大人呢?我要去找他!”
都入夜了,四下的墨色浓得化不开,晓珠也顾不得什么了,不等秦嬷嬷答话,往裴屹舟的屋子跑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1]上面几首都是旧时北京童谣,取自百度。
第80章
夜色墨黑, 马车辚辚。
若在白日,如此疾驰,定能见得马车过往之处扬起的一片尘土。
晓珠熬了一晚上, 困得不行,刚上车就睡着了,这会子正迷迷糊糊的。蓦的,马车一颠,把晓珠从梦中颠了出来, 原是车轮卡在了一块石头上。
她揉了揉眼睛, 还困得睁不开,脑子里还有些迷迷蒙蒙的, 只记得心中有一件大事, 大石头一般,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水……”她闭着眼睛, 嘟嘟囔囔地说了句。
四面八方都是郁郁青松的幽淡气息,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微微抬高了些, 一股清冽甘甜被送入了口中。
她砸了咂嘴,又汩汩地饮了一口, 遂了心意了, 觉得那清冽还在嘴边, 这才摆手道:“不……不要了……”
说完,她又用头蹭了蹭, 想找个舒服的姿势, 嘴里唧唧哝哝的:“找到了……是真的……”
话未说完, 她却再说不出口了,因为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柔情婉转、温吞似水,弄得她浑身痒酥酥的。
晓珠想睡觉,叽叽咕咕道:“蚊子!”“啪”的一下,一掌击在额头上,又随意地扇了扇,果决地将那个东西拂去了,紧紧抱着人-肉枕头,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几个时辰之后,天虽还未亮,东方却泛起了微微的蟹壳青色,两三颗星子颇为明亮,闪闪烁烁的。
“晓珠,醒醒,我们快到了。”
晓珠被唤,蓦的一下醒来,抬起昏昏沉沉的头,见马车狭窄,自己竟然躺在裴屹舟的怀里。她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因为睡得久了,手脚都软了,根本坐不起来。
裴屹舟搂着她,柔声道:“刚醒,缓一缓再起,不然头晕。”
晓珠有些羞赧,却听他又道:“都在我怀里睡了一晚上了,也不差这会儿。”
这时候,疾驰的马车又是一阵颠簸,大约又走在了颇不平坦的坑洼路上。多亏裴屹舟的手紧紧搂着晓珠的腰,才没把她颠着。
此情此景,晓珠也动不得了,只好靠在裴屹舟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想问的不敢问,想说的又不敢说,一双眸子慌里慌张地四处乱转。
她瞧见身侧放着水囊,一把抓起,递给他道:“大人喝点儿水吧,你不渴吗?”
裴屹舟接过,自然而然地喝了,眼神却只空漠漠地盯着前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说话。
晓珠重又接了水囊,随意放在手边,又想找点儿什么事儿来做,以缓解这暧昧姿势里的尴尬。她眸子乱转,只见水囊洇湿了几点,变了颜色,也不知是被谁弄撒了的。
她心里蒙蒙的,恍恍惚惚间,回忆起昨晚上好像有人喂自己喝了水,难道……难道她喝的,就是刚才他喝的那个?
一时间,纷乱的情愫,密匝匝地扎人,晓珠也不敢说话,缩在他的怀里,任马车乱颠。
入了城里,到了平坦大道上,晓珠离开他自己坐了起来,到底鼓起了勇气,才敢问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一时脸红、一时脸白,半分羞怯、半分惧忧,道:“若是……若是我记岔了,或是我看差了,让大人空欢喜一场,该怎么办?”
自从最开始,秦嬷嬷与她说俞盈盈腿上有胎记,她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后来,她又想起是小时候的小姐妹下河玩儿,一瓣桃花落在了腿弯上。她既已经认定脑中的印象是这般形成的,便不刻意去回忆了。
哪知道,忽然在灵萱这里,由秦嬷嬷随随便便的一句,激起了她全部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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