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婶觉得,自己养了她这么多年,却得了这么个结果,没掐死她都是良善人了,这厢,高员外愿意出五两银子买了她,不要白不要。
老虔婆把粗粗的水桶腰一挺:“实话告诉你,后天你就是高员外家的人了,这些日子仔细着些,别弄出血啊伤啊什么的,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小杏儿脸色难看得跟簸箕里的干芡粉似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罗大婶的腿哭道:“娘,求求您了,别把我卖给高员外,我进了他家,还有活路吗?”
原来,这高员外是远近闻名的刁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每年家里都要抬出来几个奴婢。
好死不如赖活着,小杏儿在罗大婶家虽受磋磨,好歹有一条命在,进了高家,就不一定了。
于是乎,她死死抱着老虔婆的腿儿,不住地哀求。
罗大婶嫌烦,扯着她的辫子,恶狠狠地道:“死丫头,别想耍花招,再闹,就把你绑起来!”
小杏儿大哭不止,罗大婶抬脚就要去找绳子,却听得前面屋里,罗大婶的男人张老头儿叫了起来:“老婆子,来贵客咯,快端板凳出来!”
罗大婶一把掐在小杏儿的胳膊上:“小瘟娘,待着别动,我回来你少了一根头发,晚上绣花针等着你!”
那时候恶婆婆折磨儿媳,总用一根绣花针,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小杏儿听完,果然哆嗦了一阵,不敢动了。
罗大婶从后院儿出去,见正屋里正坐着一高一矮两个公子,都似神仙下凡一般,高的那个清朗俊秀,只冷着一张脸,矮的那个倒是和蔼可亲,可跟个娘们儿似的。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裴屹舟和晓珠,他们乔装打扮,紧赶慢赶的,花了四五天时间才赶到此处。
实则,裴屹舟之前的线人已经打听清楚了,张家这名叫小杏儿的童养媳的经历,与俞盈盈的合得上四五分。
小杏儿与盈盈年岁相仿、早年间也略有京城口音,尤其是,有人还见过,她的左腿腿弯处,也有一处心形胎记。
但裴屹舟不是亲自见过,决不敢作定论,因为这样的空欢喜,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并且,本朝律法规定,父母卖儿女并不违法,若小杏儿并不是俞盈盈,而当真是父母卖给张家的,即便裴屹舟是县令,也无计可施。
他只好派人放了消息给张家,说高家要买小杏儿,先稳住他们,自己前来确认。
裴屹舟见来人只有罗大婶,把手里一张刻了个“高”字的令牌亮了亮,开门见山地道:“我们是高家的,员外着我们来问杏儿姑娘几句话。”
罗大婶想起小杏儿方才要死要活的样儿,有些为难地道:“贵客恕罪,她……她现在有点不方便……”
裴屹舟赶了四五天的路,忧心忡忡了几十个时辰,就为见她一面。此刻见这土屋破成这样,联想到她之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心都快碎了。
可恨面前这一副恶相的老虔婆,还推三阻四的,他审犯人那副威严相登时就出来了,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少废话!”
直把老头儿、老太吓得一哆嗦。
幸而晓珠反应快,赶忙拉住了他的手,向两个老家伙笑了一笑:“两位老人家别见怪,我哥哥他……就这样,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嘱咐杏儿姑娘几句,你们且放心吧。”
她一面说着,已从袖子里掏了一个装了零散铜板的荷包,摇得叮当直响,塞在了罗大婶手里。
两个老家伙最爱这阿堵物,收了钱哪儿还有不应的,喜笑颜开着,先在屋里对小杏儿一番恐吓,才把她放了出来。自己两个出去时,还把门关上了。
小杏儿又瘦又小的,明明跟晓珠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却小多了,晓珠怕裴屹舟心里难过,手穿过宽大的袖子,握住了他的手。
可刚一触及,就被他反握住了,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宽大又干燥,像是无穷力量的来源。
晓珠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让她放心呢。
果然,裴屹舟面上平平静静的,按计划问小杏儿:“你别害怕,我家员外最是和蔼可亲,外面关于他的那些话,都是坏人乱传的。”又絮絮问了她些别的。
可是,小杏儿反正站在那里,任他说什么,动也不动,头也不抬,一副呆呆的模样。
晓珠太明白她的感受了,自己当初何尝不是这样呢?她把头发一拆,露出一头如瀑青丝来,拉着小姑娘的手道:
“杏儿姑娘你别怕,我也是高家的丫鬟,我……哥哥……”说到这里,她有点儿羞涩地看了裴屹舟一眼,似乎是在为这个称呼难为情,“他说的都是真的。”
杏儿这才略略抬头,瑟瑟看了她一眼。
裴屹舟趁机又问:“我要考一考你,若你答对了,去高家也好,不去也好,我们都依了你。”他说完,拿出三个小布包来,都是一模一样的,“你闻闻看,这三个布包里,都是什么?”
晓珠把小布包递给小杏儿,后者闻了一个,摇了摇头,一脸茫茫然。
晓珠又换了一个,鼓励她:“别怕,好好想想。”可惜小杏儿还是摇了摇头。
只是,到了第三个,小杏儿一闻,忽的头疼了起来,电光火石间,四个大字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这……这是竹叶花椒?”
此话一出,哐啷一声,是裴屹舟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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