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这汤实在鲜美无比,喝上一碗,远在东市口子上就闻得见了,走过来喝上一碗,通身的寒气也消了。
二则,裴灵萱今日也不知怎的,铆足了劲儿帮晓珠卖东西。她脑袋圆圆,脸蛋儿圆圆,又穿一身大红花袄,胖得球儿一般,可爱得紧。
偏她嘴上还抹了蜜一般,任谁进了来,都叔叔婶婶、哥哥姐姐的叫个不停,把人家天上地下一通好夸,说得来人心花怒放,硬是多买了好几罐子羊汤。
晚上打了烊,晓珠分了满满一荷包铜板给灵萱,算她的辛苦费。小姑娘一点儿不客气,把荷包往裤腰带儿上一系,在路上一阵瞎跑,身上便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晓珠看了,想起了前些日子,她第一次做生意赚了钱,心里也是激动得不行,走在大街上就想把手伸进钱匣子里去摸。
后来,一不留神,撞上了县令大人。他一路送她回家,还送了顶他帷帽给她。那帽子现在还挂在她的房里,既不好去还给他,又不敢戴……
有些东西本就是强自压抑着的,便如冰凌下的水流,到底是活络的,一旦哪天冰化了些,水流便汩汩涌了出来,于是乎,她这一想,便想歪了去……
晓珠脑中一顿,强迫自己不去乱想,只把目光紧紧黏着前面的灵萱。却见那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欢呼雀跃着,嘴里还动来动去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晓珠唤她:“灵萱,蹦着走就别说话了,仔细吃了冷风进去,闹肚子疼。”
灵萱千不怕万不怕,就怕肚子疼吃不了好吃的,当下也听了晓珠的劝,不再乱蹦了,两人并排走在了一起。
晓珠观察了半天,才道:“萱萱,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瞧着有点儿不对劲儿?”
灵萱把一双眸子瞪得圆溜溜的,小圆腰一扭,荷包里的铜钱就是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哈哈,我今天赚了钱了,高兴!”
晓珠摇头:“胡说,你枕头底下、被窝里,还有柜子里那只穿花玉缎子鞋里的藏的钱,不知是这些的多少倍。”
灵萱长大了嘴巴,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晓珠笑道:“秦嬷嬷给冬青说的时候,我在旁边摆饭,听到的。县令大人还说,你下次再调皮,私房钱全给你收了去。”
这一下子,也就是说,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灵萱的私房钱藏在哪儿咯?
灵萱气着了,跺脚道:“嬷嬷真是的,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
实则,灵萱小姑娘还不到七岁,饶是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她藏的私房钱、闯的破事儿,哪里有裴家人不知道的,不过陪着她玩儿,没有说出来罢了。今晚上,晓珠存心想逗弄她,便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萱萱,”晓珠笑起来,嘴角噙了一丝意味深长,“老实说,儒平走了许久,你是不是浑身都不自在,今晚上忙上忙下的,就是想把他忘了?”
灵萱愣了一瞬,接着叉手哈哈大笑,啐了一口道:“我,裴灵萱,念着周儒平那狗皮膏药?这辈子,哦,不,下辈子都没那可能!”
她好像生怕晓珠不信似的,又重重地重复了下:“没!那!可!能!”
晓珠也不答话,只把两眼笑得弯弯似月牙。
哎呀,这个院子里,口是心非的人还少么?
灵萱气冲冲的,正要往屋里去找秦嬷嬷兴师问罪,连廊一转,“咚”一声,蒙头蒙脑的,就撞在了冬青的腿上。
“冬青你这个没长……”“眼”字还没出口,灵萱手里就被塞了一封信。
冬青白她一眼:“喏,周儒平从绵州给你寄的信,送信的人说,那边下大雪,山塌了封了路,费了好些功夫才送出来。”
灵萱一把就把信撕开了,抖开一看,里面满满写了五大页纸。
冬青比她高,从上往下,便不是故意的,也瞥见了几眼,“扑哧”一声笑了:“周儒平倒是聪明,不止写了字儿,还怕你白字先生不识字儿,特地画了画儿。”
原来,那纸上写了好些绵州的美食,什么席凉粉、梓潼酥饼、绵阳米粉、虎皮羊肠、杂粮醪糟、脆皮锅盔、菜豆花,一气写了二三十样。不止如此,每种小吃都配了图画,画得十分逼真,红红绿绿的,看得人满口生津。
灵萱撸起袖子,一眼瞪过去,冬青为她目光所慑,步子跨得大,两步就跑走了。
灵萱这才就着雪光,细细去看那信。
那米粉细细白白的,表面铺了几大块牛肉,红色辣椒油汪汪的一片,还缀有葱花和芫荽。而酥皮锅盔烤得焦黄,一圈一圈儿的酥纹烙在上面似的,一看就脆得很,要是放在嘴里一嚼,定会嘎吱嘎吱地响。
灵萱吸了一口口水,啐道:“这背时鬼,人不来,吃得送又送不来,就画个画儿,有什么用?”
第59章
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羊肉汤卖得极好,十来日过去,连灵萱小姑娘的帮忙跑腿儿的钱, 也装了满满小罐子,更别提晓珠赚的了。
可俗话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不知从哪日开始, 来晓珠铺子的人渐渐少了起来。
实则, 说少也不算少,每日也还是有些进账的, 可与之前相比, 那是大大地不同了。
起先,晓珠以为是味道出了问题, 先是排查了羊肉、羊骨,又仔细挑选了芫荽、小葱与橘皮,最后, 甚至那炖汤的锅也仔细看了,都和之前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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