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我的声音,李斯焱回过了头,意外道:“你怎么在这儿?”
见我领着侍卫和被五花大绑的一对金,他顿时明白我出去做了什么,长眉一挑,冷嗤一声道:“生了病不好好躺着,净出去瞎跑,不过两个小宫人的命,也值当你这样奔走?”
小金柳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小身体团成一团。
我摸摸她的脑袋,坦然对李斯焱道:“陛下觉得不值,我却觉得值得很,人命都是金贵的,我最讨厌看着别人不明不白地死。”
李斯焱垂下眼,大概也清楚我说的不明不白的死意有所指。
我盯着李斯焱的眼睛继续道:“陛下不要为了我责罚不相干的人,不请太医是我自作主张,不关这两个笨小孩的事,跳窗逃跑也是我的主意,没必要为此苛责素行和蝉儿。”
陡然被我点了名,素行动也没动一下,跪在地上朗声道:“是奴不慎放了沈起居郎出去,陛下罚得是。”
李斯焱笑道:“你看,你费尽心思救人家,人家不领你的情呢。“
他这么一笑,搭配这种台词,总让我想起来画本子里邪恶又嚣张的反派角色。
如果他是反派,那我一定是正派中的正派,浑身散发正道的光的那种热血正义女史官。
我把头发向后一甩,认真地开口道:“我管她领不领情呢,这是我自己的道理,哪怕她向陛下你摇尾巴认怂,我也觉得她没做错。”
“哦,既然她们都无错,那错的是谁呢?”李斯焱笑眯眯地问我。
“当然是陛下,”我平静地指出他的问题:“昨日是陛下在大雪的天里把我强行拖去了城楼,今日也是陛下不让我出紫宸殿,我才铤而走险翻窗的。”
李斯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久没见你一本正经分辨是非了,这张嘴还是那么伶俐。”
我瞪着他道:“不辩就不辩,你把这俩放了!”
李斯焱道:“你求朕,朕就放人。”
竟有这等好事,我从善如流道:“求求陛下放了小金莲和小金柳。”
接收到蝉儿疯狂暗示的眼神,我又补了一句:“……还有蝉儿和素行。”
不得不说,在宫里混了快两年,我的心气儿已经平和了很多,该低头时就低头,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也学会了怎么顺着撸李斯焱的毛,满足他作为皇帝的自尊心,让他稍微平和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暴躁。
我们在互相驯化,像两只刺猬互相绕着对方的盔甲走,从表面上看是一对相安无事的君臣,但实际上,我们依旧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永远没办法真正理解彼此。
天堑一样的矛盾深埋着,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求了李斯焱放了这两个金之后,我想回自己的屋子换身衣裳,结果被狗皇帝一把抓住后领,像揪小鸡崽儿一样揪了回来。
他磨磨牙问我道:“你又想去哪儿?”
我莫名其妙道:“我回屋换衣服啊。”
他提着我的后衣领子,把我往御书房的方向拉,边拉边道:“用不着了,庆福把你的物什统统搬来了书房里,你病好之前,朕特准你在书房里起居。”
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愉悦,好像是赏赐了我什么绝世大恩典一样。
我后颈寒毛瞬间起立,迅速道:“万万不可,御书房是辎重之地,怎么能给我一介小臣做卧室?”
干他娘的,谁想在他的书房里起居啊!他不担心我半夜摸到他桌子边上翻看军国机密,我还嫌他的榻太膈应人呢!
狗皇帝蹙起眉毛,突然冒了一句令我大惊失色的虎狼之词:“御书房不想睡,你难道想睡内殿吗?”
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你!”
见我摇摇欲坠,李斯焱连忙扳过我的肩膀查看,一抹忧色闪过眼底。
我深吸两口气,眨眨眼道:“我没事儿,头晕罢了。”
瞧他离我那么近,鼻尖都快贴上了,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我面前,我一阵警惕,刷地往后跳了一大步:“我害了风寒,别过了病气给陛下。”
李斯焱当然不会相信我的借口,伸手过来碰了碰我的额头,冷哼道:“现在倒想起自己身上有病气了,方才满宫跑的时候健壮得八匹马都拉不住,行了,赶紧到榻上去,别在外头晃悠。”
一说又要睡他的榻,我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但看李斯焱一脸铁了心不让我跑的模样,我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可我总不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休憩吧,陛下能不能给我搬一个屏风来?”
作为一个好饲主,李斯焱除了不允许我出宫之外,算得上是有求必应,一听我想要屏风,爽快地点了头,找了庆福来道:“你去库房里把去岁陇西节度使送的……那面绣了山水的屏风拿出来给她。”
庆福的眼角明显地一抽,提醒道:“那屏风贵重……”
李斯焱无所谓道:“无妨,朕贵重的东西多了,快去。”
庆福没办法,只得领了几个小内侍出去开库房,搬那面传说中的昂贵屏风出来。
我倒是对贵不贵重没什么感觉,反正也是摆在他的书房里。
但这面屏风的珍稀程度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期。
有些家具不能被称之为家具,它的展览属性远远超过了实用性。
——比如我面前这架气宇轩昂的屏风界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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