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说得很慢:“我……不太会起名字。”
“没关系的,只要我有名字就可以了!”她鼓了鼓嘴,“别、别太难听就行……”
他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碎,像春天的冰层,日头一照便开始露出尘封的湖水。他默然良久,声音放得很轻:“阿梦。你叫阿梦罢。”
神兽闻言,咬唇轻轻笑起来,重复了一遍:“……阿梦啊。”
这气氛太暧昧,择彦开始翻包袱想化解一下这氛围,结果翻着翻着脸色就渐渐不好了。
没钱了。
“今天我们上路。”
“啊,捉妖么?”阿梦在心里雀跃。
“……嗯。”赶紧找下一个城镇看看有没有悬赏捉妖的。
“那你记得带我走啊。”阿梦含含糊糊地说,昨天睡得不够,她有点困,便往床边一倒,变成兽形,蜷成一团睡着了。
“……”择彦叹了口气,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将它抱到床内侧去,自己开始收拾东西。
当最后一只倦鸟啼鸣着归巢,半山苍翠被漫天夕霞渲染得绯红的时候,阿梦终于悠悠转醒。它在道长怀里醒来,看到熟悉的布料,嗅到熟悉的味道,不由在心里偷乐:他还是把我带着了啊。
阿梦有心耍坏,悄悄变成人形,顺势搂住择彦脖子,挂在他身上。择彦被怀里突增的重量弄得措手不及,一个踉跄差点把阿梦摔出去。他低头看怀里的姑娘,那姑娘也睁大了眼睛看他,笑得甜甜:“道长!”
好像就不太想让她再变回去了。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择彦将她放下,说:“你自己去玩一会儿,我要生火吃饭了。”
阿梦摸了摸鼻子,好奇道:“你还没找到客栈吗?”
择彦正在捡枯枝,闻言动作不禁顿了一顿。姑娘,你看这大山里像是有客栈的样子吗?
阿梦继续说:“那你吃什么呀?打猎吗?”
择彦将枯枝拢了一拢,念了个诀生出火来,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干粮在火堆上烘了一烘开始吃。他吃得挺斯文,但也挺慢,阿梦没那个耐心看他吃饭,便自己跑远玩去了。择彦看着晚风吹起她雪白的裙角,觉得有些东西在心底缓慢抽芽。
不知道她去哪里玩了,吃完了饭她都没有出现。周围除了虫声,便余风声,竟是听不见她的声音。没有了她的聒噪,好像……还多少有点不习惯呢。他苦笑了一下,开始捡新的枯枝。他今晚得在这儿过夜。
月亮升上来了。他靠着树干,看着面前燃烧的火堆发怔。她……去哪儿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是离开了吗?当初不是她自己缠着要留下,为什么又不告而别了呢?心底已抽芽的东西又开始生长,攀附着心腔往上窜。
算了……也没什么不好。她大概是找到神兽应该有的生活了。
他合上眼,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道:“……阿梦啊。”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似乎有清越歌声响起,他朦胧中睁眼,看见牛乳一样的月色下,她一身莹白的衣裳随风舞动,微笑着朝自己走来,起伏的山脉中不知为何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黑影跃起又落下。那歌声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愈发美妙,伴随着歌声,有一大片光芒升起,飞舞旋转个不停,金黄金黄的,要烙进他心底。
他怔怔地说不出话,只直直地看着走来的姑娘。
眉目如画。
“呐,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阿梦在他旁边坐下来,托腮看着远方,“看见了吗,那些萤火虫,那些跳舞的精灵,我还去找了山中藏着的鲛人,请它们唱一支歌。”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侧过头,看见她睫毛下亮晶晶的眸子。
“你们道士生活得太无趣了。你没见过的美景太多了。”她笑眯眯地说,“怎么样?你喜欢吗?”
他缓缓握紧手,低声道:“有心了……我,很喜欢。”
这样的月夜,这么多非人的精怪一起表演的壮丽场景,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喜欢就好。”
不知道这场盛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只记得,自己困倦得要睡着时,最后看见的,是她热烈又温柔的眼神。
阿梦觉得自己快要累趴了。那帮刚生了灵识的萤火虫最好操作,精灵们也比较听话,主要是那群矫情的鲛人,不仅住的地方死偏死偏,更是拽得不得了的样子,费尽口舌、施了威压才让它们勉强同意唱歌。但显然最终效果还是很不错的,道长似乎也已经有点动摇了。嗯哼,她即将成功,搞不好明天再帮他收个妖他就能对自己死心塌地啦!
她满足地想着,躺在草地上枕着双手看月亮,幻想着自己的美好未来。
一只精灵飘到她旁边,说:“你喜欢那个凡人?”
“嗯。”
“可是凡人寿命太短了,你们也不是一个物种,这种东西不是光光靠爱就能维持的。你看我知道有一匹马和一只驴冲破世俗在一起了,最后生了个啥,一个孤独一生的怪胎呀!”精灵苦口婆心道,“天大地大,何苦找不到一只公梦貘呢?”
阿梦鄙夷地看它一眼,懒得应话。
精灵悻悻回去了。
阿梦觉得有点饿,但道长仍然没有做梦,她有点不爽。自己辛辛苦苦操办了这么一场,他竟然连个梦都不做,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次日早上,道长醒来,看见了有气无力趴在地上的兽形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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