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不香火的,舒兰与是没考虑过,但峄城公主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倒不太像在骗人了。
舒兰与笑笑,道:“是啊,宗室子弟如此多,之中也总有些好苗子,殿下与我好生选一棵精心养,不怕长不成社稷栋梁。”
“……要是选,还是从叔父亲兄弟们的儿子里头选吧。”公主却提出了忠告,“别看都是一个祖宗,隔着一辈人,便是隔了一重山了。叔祖父那么多个儿子,总有几个像样的孙儿可选的吧?”
舒兰与眨眨眼,笑道:“殿下的主意不错。”
心里却稍稍安慰了些。公主好歹是没说“那就从我那些庶出兄弟们里选一个”之类的话——真若是那么讲,那皇帝安着什么心思可就昭然若揭了。
公主却笑道:“这些话,若是换做去年,我是说不出的。成亲前我也想着,儿女啊,总会有的,很不用着急。可是现下才觉得,身后是一定要有人的,否则怎么想都不安。这身后人怎么样,可也不能怠慢了呀。”
舒兰与眨眨眼:“敢是因为梨山公主殿下的喜信儿早,您……有些急?”
公主的笑容一下子便没方才那么甜了,仿佛勾动心中一缕愁:“……我是急,可我急又有什么用处?表兄他总说我还小,再长大些才好生养。”
舒兰与点头:“殿下如今不到十七岁,到十八或二十的时候,再生大约是会好些。”
“你也这么说?可我想早点儿有个孩子,”峄城公主在自幼服侍自己的人身边是不大怕丑的,她说,“眼看着南边……虽说永宁侯府一向在北境练兵,可我瞧着,表兄对那边的战事也是跃跃欲试的……他若是走了,我一个人在这公主府里,多孤单啊。”
舒兰与道:“殿下是想要个世子的骨肉,世子出门征战时,您瞧着小儿女,也有些念想?”
公主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还有更要紧的缘由,她没有说出来,可是那话叫她怎么开口讲?说出来便像是在咒人一般。
可她怕呀,她真的怕。
自从舒兰与封了外官离开公主府,她就再也没有跟舒兰与提到过自己那些预兆着未来的梦。可是,偏就是在那些梦里,有那么一幕将她惊醒,此后时不时地窜入她脑海之中,搅扰得她神魂不安。
她梦到杨英韶独自一人对着汹涌而来的敌军,他身边是战死的燕军将士们,身后是污脏的战旗,在新鲜的与干涸的——在重重叠叠的血渍里,隐约还能看到北境军精锐的飞熊标识。
他的面色憔悴,双眼血红,连一匹战马都没有,只是右手持槊,左手持盾,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
敌军开始放箭了,他用盾牌挡住胸腹,却挡不住双腿。那些带着弯钩的箭一支支刺入他的肌肤,一定很疼,可他连个哆嗦都没有打。
接着是肉搏。
一枪,再一枪,抡圆了可以将敌人从马背上抽下来,刺出去则要么夺人性命,要么令人口喷鲜血,暂时无法应战。
他的武艺精熟,是当年在东宫教过她的招式,比她用起来流畅霸道,可终究抵不过如山如海的敌军。
她多想冲上去救他,哪怕是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去一刀一枪的伤害,哪怕用自己的手去捂住他涌出鲜血的伤口,可她不能,她只是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几乎是被乱刃分尸般惨烈地战死。
她心痛如绞地从梦中醒来前,见到他被鲜血染遍的面容,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是微笑,尔后与另一张微笑的脸重合。
那张脸上没有血污,午后阳光照过帘栊,柔柔染遍他眉眼,他问她:“殿下怎么了?做噩梦了么?哭什么?”
他帮她擦眼泪,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真好,没有血腥气,也没有伤口,他不会疼。
杨英韶将她揽在怀中,柔声安抚许久,她终于从那过于残酷的梦中定了神,可是,这一幕叫她怎么忘得掉?
她更恨南梁人了,恨不得明日便攻破南梁都城,彻底了结了她这场场噩梦的根由。可她到底是怕的——他若真在和南梁的战事中殉国,她怎么办?
第123章
舒兰与却不知晓峄城公主这些心思,笑道:“殿下若是舍不得世子一个人去南边,为什么不跟他去呢?殿下不也是通兵法懂武艺的将军吗?虽然不曾受军衔,但当初也去过柔然草原的。”
公主眼珠子一转:“你是说……我去求父皇,也跟过去?可是我做不得随军打仗的将军了呀。”
“为什么不成?”舒兰与问。
“军中但若有女将,便要有女侍女兵,实在非常麻烦。”公主叹了一口气,“若是守城之战,身为女将,倒也不怕多添许多麻烦,可若是行军野战,无论衣食住行,处处都要与别人分别,以免失了体统,那岂不是叫将士们平白多得了诸多麻烦?”
舒兰与想想,道:“那不做将军呢?”
“不做将军,怎么去南边?”
“且不说大军一动,粮草饷银样样要户部经手,便是夺下来的伪朝州郡,也要叫百姓们尽快耕作经营,维持生计呀。到时候,亲王殿下是要随军的吧?那还有什么人,比您更适合主持地方上的局面呢?”
公主微怔,道:“夺下的伪朝州郡,咱们也要……哦,是了,夺下来了,就是大燕的疆土和百姓,自然要他们安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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