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城公主问:“你是劝我不要被他的美色迷惑?”
索摩使劲点头,旋即道:“我只是说说,殿下的眼睛这么明亮,怎会看不出这家伙不中用呢?他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有个心思狠毒的父亲,一点儿都不适合跟大燕国高贵美丽的姑娘们结婚。这一点也请您告诉皇帝陛下知道!”
峄城公主莞尔,心道索摩这是恨不得将落水狗再打回水里去呢。这最后一句哪里是在劝她,那是在说“明噶图谁都配不上”啊!
明噶图却不知道自己被定义成了“只会哭的废柴”,他现在听说哥哥已经战死的消息了,又伤心又难过,可看看父亲的背影,又觉得至少父亲没死,他还有亲人,应该欢喜了。
百感交集,又很想哭了。
第86章
在回程的路上,峄城公主深深领悟了索摩的“明噶图特别会哭”,究竟是达到了一种怎样的高度。
杨英韶带着他哥的人头赶来与他们汇合时,他哭了一回。
到达虎儿察部牙廷时,他哭了一回。
穿过鹿州长城碍口时,他又哭了一回。
哭得峄城公主非常怀疑他的动机,觉得他十分狡诈,一天哭哭啼啼只是为了降低别人对他的敌意,而他心里一定有很多鬼点子。
杨英韶却道:“他可能是真的想哭。”
公主皱眉,道:“世上真的有这么爱哭的男人吗?”
杨英韶:“……他们部落的俘虏也说他爱哭。”
“有多爱哭?”
“喜欢的女孩子嫁给别人之后哭了整整两天。”
公主奇道:“他是大酋的儿子,谁能抢他喜欢的女孩儿?”
“他爹。”
峄城公主一沉默,点了点头道:“那的确是只能哭了……不过那姑娘人呢?”
“已经死了,”杨英韶道,“大酋的妻子带着他的女人们反抗天军,我们把她们逼进了一座帐中,她们……举火自焚了。”
“……女人在战争中总是最可怜的。”峄城公主皱起了眉头,她想到了她的宫女小伙伴们,那胜利的喜悦也被冲淡了几分,不由低声道,“天下像我,像索摩姐姐这样的女儿家,总是少见。大半女孩儿,不会有机会学武,身体也比不上男子,若是遇到兵戈战乱,非但无法自保,还会被人觊觎……”
杨英韶道:“但我并不曾纵容兵士侮辱这些女子,但凡我在,我也不会允许他们做那种事。”
公主心思一动,抬头看看他,唇角慢慢抬出一丝笑影儿,心下也像开了一朵小花:“我知道你最好,可是,你为什么不许他们做这恶事啊?”
“……欺负女眷不是什么英雄。”杨英韶道。
其实是因为他前世见过梁军北上,侮辱燕国妇人的惨景罢了。
诚如公主所说,女子们不仅不会武技,力气也不如男人,奔逃都没有男人快。若是落到敌人手中,无论是否含羞忍辱想保一条命,最终能不能活着,都全看敌人是不是“仁慈”。
可那算什么仁慈?她们的身体受到了伤害,家人也未必愿意再接纳她们,故乡更是被兵灾彻底毁去,便是没教她们死在敌军营中,也不曾留下什么好生路给她们啊!
倒也听说有些男子的好笑言辞,说女子可以出卖肉体,换得一条命在,比男人是安全多了。他们大约是不知道,世上有的是女子放弃了贞操,仍是活不下来的。
她们的死法,可比男人在疆场上被一刀断头痛苦得多……
上一世的杨英韶被敌军的兽行激怒,曾与将士们立誓,若能打过大河那边去,也要叫梁国的妇人,尤是这些梁国军士的亲眷,尝尝被男子侵凌至死却呼天无助求地无门的痛楚。
可今世不同往日了。重活一遍,有些事情隔了生死,因果都清晰了许多。若是再给他机会,他愿挥军南下,将禽兽不如的梁国将军送下地狱,却不会再想伤害那些女人。
战争不是她们发起的,也不是她们能抗拒的。这些在家中都难以说服丈夫多给自己几个铜子儿的女人,有什么罪过要受此报应?
这些话没法跟别人讲,同将士们,也只好说:侮辱了旁人家的女眷,人家的父兄夫婿必是要与你拼命的,将士们的性命要紧,不必再起无谓的杀伤。
所幸他父亲练出的精兵还是听话的。
“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想就好了。”公主叹息道。
杨英韶看她沉着眉眼心思楚楚的样子,只觉心中一片温软怜惜。如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自然不用担心被愚鲁的敌军摧残,可她竟也能同情百姓家妇人的卑微无助。
她真可爱。
他不由和声道:“只要不让敌军攻入大燕的土地,就轮不上咱们大燕的女子们受这份苦!敌国的将军怎么做,谁也没办法管,但咱们自己人若是打了出去,总还是可以约束的。”
峄城公主微微一怔,恍然道:“诶?却也是这个道理呀。”
可不是么,敌人进不来,无论他们的军将多么凶恶,哪怕活吃人肉,也祸害不到燕国人呀。
她再次坚定了要让谁都不敢侵犯大燕边境的决心,并决定将这个道理也跟堂叔毅亲王说说——开了榷场,柔然人就开始高兴地赚钱了,对打仗仿佛没那么热衷,北境的压力迅速减轻了。可南梁那一头,却还是情势紧张的呀。
梁国人可不会因为跟你做了生意就放弃战争!南梁北燕同文同种,由哪个灭了另一个都是理所应当的,对他们永不能放心,他们可不是抢了就走的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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