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韶是有些着急的,他低声道:“殿下,今日的情形有异。索摩女酋自己也醉得狠了,按说这马乳酒是他们带来的,她不该估不清自己的酒量啊。臣心下甚是疑惑,这酒或许是被人做过手脚……”
“什么?”峄城公主大惊。
“臣也喝过柔然人的马乳酒,以臣酒量,不至于三碗酒后便手足无力。因此十分怀疑这酒有问题。再者过会儿风暴一起,外头风雨大作,来人咱们也瞧不清楚,这情形颇为不利。若是无事发生自然最好,一旦有人居心叵测,行起事来,咱们立时便处于下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咱们行事总该稳重些。”
峄城公主绝不同于她那些娇养长大遇事只晓得哭啼的姑姑们,闻听杨英韶如此说,立时便要起身,然而她挣扎了一下,竟没坐起来。
原本轻柔绵软的被子,竟似是有千斤重。
“殿下……身上无力?”杨英韶问。
峄城公主点头,她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即便知晓杨英韶一定会保护好她,可她自己没法子护着自己,总是有些不安的:“表兄,你派人去和索摩女酋说一声,只说我身体突然不适,大燕臣僚皆要护送我回鹿北大营。我们现下就收拾东西,半刻之后动身!”
杨英韶答应一声便出门张罗,宫女们听了他们的对话,心下也慌,快手快脚服侍公主起身,又取了以备变天的厚皮裘为她披裹。此时,外头燕国人所居的地方也都喧闹起来,显然是杨英韶已然下令了。
可去找毅亲王的那个小宫女,仍旧没有回来。
舒兰与瞅个空子去找公主:“殿下,臣妾先前也觉得情势不大对,派了人去寻毅亲王殿下,可那孩子还没回来呢,是不是再寻个人去找她?”
峄城公主软软地靠在椅子上,眉头微蹙:“这……等表兄回来,叫他派军士去找。咱们自己的人就不要派出去了,都是女孩儿家,如今天色也黑了,她们也没个本事防身,不要随处走动的好。”
她话音未落,帐外便传来男子的咳嗽声。
虽然明知这营地里多半都是男人,但那太过清晰的声音,在此刻却叫帐中诸人都心下一慌。
至少这不是杨英韶的声音!
“什么人!”舒兰与听到自己的声音,兀地沾染几分尖锐,竟有些刺耳了。
“是我,阿婉姑娘。”外头的人应声,却叫她方才鼓起的气儿全泄了,心头一松,若不是扶着桌子,几乎要坐在地毯上了。
叶清瞻这个祸害他终于出现了!
“皇叔?”公主也听出来了,“您请进来吧,我没有就寝,不必避嫌。”
叶清瞻果然掀了帐帘入内,他神色严肃,不比寻常,舒兰与却是一眼扫到他靴子——靴上沾着泥水痕迹,膝盖以下的袍子也尽湿了,看起来他竟是出了营地踩水玩儿去了似的。
可周围不是没有河流么?
峄城公主也看到了他的衣摆颜色深了一块儿,一怔之后便道:“我身上没力气,起不来,失礼了。可皇叔怎么这幅模样?方才您出营地去了吗?”
毅亲王颔首:“仙娘难道也是发现今日的情形……”
“有异?”峄城公主与他异口同声。
“是表兄来叫醒了我,与我说的。他说白日的酒或有蹊跷,过会儿又有风雨,此间不大安全,邀我去鹿北大营暂住。皇叔……发现了什么?”峄城公主补着一问。
“我原本睡不着,想看看这草原上的星光,不想出门便见得有人偷偷摸摸出营去。我跟了他二三里路,见他骑了马走,便放开功夫跟上去,只见他与一彪军马汇合——那些人里,却是有些做柔然军汉打扮,有些穿着我大燕的铁甲。”
舒兰与与峄城公主相视一眼,由不得都生了些猜测。
打扮成敌人的模样然后趁夜偷袭,这是炸营的好设计。
“真的有我燕军在里头吗?”峄城公主问。
“说的都是柔然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若是世子在那里,或许能听出他们想做什么,可人鬼鬼祟祟做事,多半不是好事。我看着他们拔了营要往这边来,便先赶回来了。想来他们正在路上,仙娘你是叫杨英韶那小子带你先回大营,还是咱们凭借这柔然人的营城暂守?”
峄城公主抿住嘴唇,她虽读了不少兵法,可这第一次用,竟就面临如此情形,未免有些慌。
“皇叔,他们有多少人?”
“不少于五百人,但也不会多过五千人。”
五百到五千?
这置信区间未免太大了吧?
若是五百人,仅凭此刻在营地的大燕士兵,便可轻松应付。若是五千人,便只有一个选择能求生——跑路。
舒兰与知晓峄城公主正在犯难,她也急,可一急便想起一个人来。
“永宁侯人呢?”她问叶清瞻,“怎的今夜见着了世子,见着了殿下您,却没见到永宁侯?他在鹿州驻守多年,理应比咱们更加经验丰富才是。为什么却不曾见他呢?”
叶清瞻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不方便。”
“不方便?”舒兰与简直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怎么一种不方便,能让永宁侯将公主这样紧要的人物都丢在险境,自己却消失得人影不见?
我说你们大燕的武官都行不行啊?一个跟踪可疑人员消失了半夜,越俎代庖替哨探干活儿,另一个连保卫皇帝女儿的职责都不顾了,那算是什么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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