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横的索取让楚照流的眼角有些湿润,在冰凉的海水中看不分明。
楚照流蒙蒙间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幸好谢酩看不见,否则岂不是要以为他被亲哭了?
处于失控边缘的谢酩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分开了他的唇瓣。
被蹂躏过的唇瓣湿红如花瓣般,吃惊过度还微启着,那副分明有些惊慌,又因过于信任而不选择逃开的模样极为可爱,像一泼热油,浇在噼啪燃烧的烈火中。
谢酩动作微顿,捏在他下颌上的手指上移,轻轻擦过他的眼角,嗓音很哑:“哭什么?”
楚照流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吃了口咸湿的海水,赶紧撑开避水结界,仓促地抿了抿唇角:“没哭,海水罢了……你、你醒了?”
因为舌根发麻,不小心还结巴了下。
谢酩沉默半晌,点了下头。
他垂眸注视着楚照流精彩绝伦的脸色变幻,直至此时,也没有一丝称得上怜惜愧疚的情绪,喉结动了动,一句没什么诚意的“抱歉”还没滚出来,就见楚照流倏地睁大了双眼,跟只受惊的小鹿似的,脱口而出:“抱歉!”
谢酩:“……”
楚照流硬着头皮道:“我就是想给你渡口气,不是故意轻薄你。”
被占便宜的人向占便宜的人道歉,谢酩冰封似的良心难得被撼动了下,片晌,唇角轻轻一扯:“没关系。”
楚照流尴尬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地找话题:“啾啾没丢吧?”
谢酩从怀里掏出被泡得蔫哒哒的小胖鸟,小胖鸟浑身的毛都湿了,被捧出来,赶紧抖了抖羽毛,衰衰地叫了两声。
楚照流稍微放了点心,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无名剑,陡然醒悟:“鸣泓呢!”
谢酩面无表情:“哦,好像被海水卷走了。”
海底深处的结界突然承受不住压力破碎,深海底的一股洪流冲进来,方才楚照流只来得及抓住谢酩,都没注意到被卷走的鸣泓剑。
楚照流嘴角抽了抽。
虽然谢酩修的是心外无物的剑道,但这是不是太过了点。
你剑丢了!
谢宗主,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剑修吗?
谢宗主显然还勉强记得,忽然一手牵住楚照流,右手一抬,一柄剑自远处而来,咻地落入他手中,与此同时,一道白影袭来。
水声阻绝了相击之声,一声闷声过后,那道白影稍退几步,看清完好无损的两人,眉梢高高扬起,露出丝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还活着?”
正是白狼王玄影。
楚照流及时输送着灵力给谢酩,闻声掀掀眼皮子,眯了眯眼:“狼王怎么一副笃定我已经死了的样子,我的面相很短寿?”
话音才落,手就被谢酩重重捏了一把,谢酩冷冷剜了他一眼,对“短寿”两字抱以极大不满:“不要胡说。”
玄影皱着眉心,眼底也有些疑惑:“心魔引发作,谢酩不是应当变成个疯子,把身边所有人都撕碎才对吗……”
楚照流心道,原来如此。
玄影明显与黑袍人也有牵连,方才与谢酩交手时,他用不知名的法子催动了心魔引,又接机破开结界逃窜开,以为谢酩会立地变成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把人都解决了。
……谢酩疯不疯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刚才被亲得气息难继时确实差点疯了。
玄影也不急着打了,摸着下巴,目光又落到两人紧握的手上,恍然大悟:“我说中了心魔引,他怎可能放过你,原来如此。”
他指着俩人,笃定道:“你俩果然是姘头!”
这妖王的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一吻,楚照流莫名心虚,下意识想抽回手。
谢酩握着他的力道紧了紧,瞥他一眼:“姘头,再借点灵力。”
楚照流羞恼:“你跟着掺和什么呀!”
“既然如此,”玄影一番思索后,亮出了寒光闪烁的利爪,“那就让你们死在一块儿吧。”
楚照流冷不丁道:“白狼王,那人在你出发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我与谢酩实力不相上下?”
玄影倒是很坦诚:“没有。”
“你觉得他是忘了,”楚照流略微一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是故意的?”
玄影也不笨:“你想说我被利用了?那又如何,妖族与人族本来同属这片大地,如今妖族被人族打压得苟延残喘,如果我被利用,能换得我的子民重复栖身之地,十分值得。”
这位白狼王与惑妖和连翅显然不太一样,那两个一个由死复生,一个被打伤后含着深重怨气而活,都颇有点扭曲。
玄影虽然脑子有些毛病,不过交流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楚照流示意谢酩先别动,笑了笑,道:“狼王,你这话就很双标了,曾经妖族势大,倾轧屠杀,压得人族苦不堪言,两族积怨已久,才有那场大战,人族胜,妖族败,仅此而已。”
他本以为玄影大概会说“弱肉强食”一类的话,岂料玄影晃了晃尾巴,摸着下巴,居然还认真思索了下,然后点头:“你说得对。”
“但那与我当前所做之事,又有何干?”
……倒是很光明正大的卑鄙。
话毕,白狼王再度袭来。
玄影也不愧是妖王里实力最强悍的那一尊,放开手脚后,果然不太好对付。
海底暗流奔涌,楚照流担心谢酩又被心魔引影响,横剑与玄影交手两招,又被谢酩一把带到身后,换为他来主力。
两人一黑一白,衣袖在水中翩翩若蝶,巨大的水压将三人的行动都压得有些偏慢,乍一看,跟在执手起舞似的。
白狼王一时拿他们没办法,楚照流和谢酩皆有限制,一时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平衡。
楚照流边打,嘴里还边嘚啵个不停:“你的主子连番拍你们来送死,你也毫无怨言的吗?”
“主子?”玄影一愣,“什么玩意。”
谢酩一剑格开他的利爪,吐出两个字:“妖主。”
在秘境里,连翅是这么称呼那个黑袍人的。
玄影不可思议地挑高了眉,嗤道:“什么妖主,不过是个区区半妖罢了!”
楚照流套着玄影的话,不动声色地哦了声:“那真是稀奇,你一个血脉纯正的狼王,居然会听一只半妖的话。”
玄影脸上掠过丝恼怒:“虽是半妖,但他实力强悍得可怕,你们人族曾经的实力顶峰雀心罗,还是他随手传授的功夫,若不是打不过,我会听他的?”
楚照流拖长了声音:“哦——你堂堂一个妖王,连个半妖都打不过。”
白狼王瞬间被激怒,在水下稍有迟钝的动作都变得更快了。
楚照流刷地一转身,让谢酩去面对狼王的怒火。
他则是思索了起来。
玄影这一番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啊。
连雀心罗都是那人栽培起来的?
雀心罗活了三千多岁,黑袍人存在的年岁竟然还要更悠久些……他在人间、妖族、魔门与正道之间,都存在过痕迹,统御过妖族屠杀流明宗,也化身过国师插足过人间事,还与他爹娘和药王失踪有关,从他的行事来看,似乎基本都与“仙门之匙”有关。
——看来曾经流明宗也保管着仙门之匙。
如今知道仙门之匙存在的人都不多了,连曾经被授权保管仙门之匙的楚家都淡忘了祖宗遗训,一个活在世上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如此执着地要寻找仙门之匙,集齐仙匙重开仙门……
一个念头恍若惊雷般,突然窜过脑海。
楚照流缓缓吐出口气,扭头问:“谢三,有空吗?”
谢酩正用腾出来的手与玄影激烈交锋着,闻声不咸不淡地扬了扬眉:“你觉得呢?”
“那你抽点空,我想到点东西,想和你说。”
谢酩用楚照流的灵力,担心他灵力枯竭,一直用得相当谨慎。
闻言,楚照流陡然察觉两人相交的手心处一阵炙热,谢酩瞬间吸去了大股灵力,鸣泓剑灵辉耀耀,冰寒得仿佛能凝结海水,铮然一剑。
“嘭”地一声炸响,玄影被一股巨力猛地击飞,水中难以借力,两人也被那股力带着,远远地抛飞出去。
楚照流嘶了口气:“谢宗主,你用起我的灵力来,是真的很不客气啊!!!”
危机暂时解除,谢酩松开他的手,改为搂住他的腰,状似关心地揉了一把:“难受吗?”
楚照流的腰本来就敏感,给他一揉,腰间一麻一酥,整个人一软,差点像个虾子蜷起来,极力维持着镇定,不想暴露弱点,张牙舞爪地叫嚣:“你试试骤然被抽空灵脉中所有灵力的感觉,好在我灵力充足,很快补上来……”
谢酩淡淡道:“是我的错,十月怀胎就是这样,你再忍忍。”
楚照流噎了一下。
这人是真的相当记仇啊。
他决定略过这一茬,说点正事:“刚才白狼王那么一说,我突然联想到一个人。”
“嗯?”
楚照流吐出两个字:“堕仙。”
他们和顾君衣曾在秘境的神宫遗迹里,看到了一面问罪墙上记载的万年前的故事。
一个不知名的飞升仙人,资质平平,刻苦修行多年后成功飞升,然而到了仙界后,他却发现身边的人都是天资超群的人物,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们,继而因嫉生魔,堕入魔道,铸成大错后,被废了修为赶下仙界。
这短短的故事,一切都轻描淡写,堕仙到底是为何堕魔,又是铸成什么大错,被赶下仙界后的结局如何,都没有书写。
生平多少事,只记在这平淡的数百字中,甚至到最后,连姓名也被隐去,只留下“堕仙”这个称呼。
因为有了“仙门之匙”与“仙门”这么个神奇的筛选条件存在,楚照流感觉上仙界那些个前辈们脑子颇有问题,对问罪墙上堕仙的故事存疑——毕竟历史皆由胜者书写,败者没有发言的机会。
但堕仙甚至连雕像都还没有立好就被废了修为打下仙界,无疑对仙界存着恨意的。
倘若堕仙就是黑袍人,黑袍人是半妖,仙界众人因他是半妖而将他赶下仙界,堕仙其人,对仙门之匙的了解与执着,在当世也是无人能及……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除了一个曾经飞升过的人,还有谁能教授“众仙之下第一人”的雀心罗呢?
掺杂着寿命悠长的妖族之血,又曾是仙人之躯,躲过万年前的浩劫,重新修行活到现在并不是异想天开。
谢酩显然也将一切串联到一起了,眉头紧锁着,点了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
此前他们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只是一块问罪墙上随便记载的一些过往罢了,毕竟堕仙是万年前的人物了,几人看过故事,都没怎么放在心上,都下意识地觉得,堕仙早已灰飞烟灭。
楚照流有些想不通:“倘若他的目的就是仙门之匙,为何还要视我们为眼中钉?”
“不要去理解一个疯子。”谢酩淡淡道,“设身处地想想,他恐怕早就疯了。”
楚照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换我是他,我也会疯……顺便提个意见,谢宗主,手能别放我腰上了吗?”
剑尊不太对劲 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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