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季怜星停了下来。
    江曙当然不肯，只能红着脸说：继续往前走。
    季怜星划船的节奏毫无规律，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又很慢，有时候船桨碰撞在芦苇上，轻轻扫动，空气中混合着夏夜水中植物的独特香味。
    你干嘛走走停停？江曙有些难堪。
    你猜。
    江曙拉过季怜星的手，带着她的手主动往前划。
    像这样，快速的带我去对岸不行吗？
    季怜星笑出声：你好像很急。
    江曙脸颊滚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很快，季怜星将她拉入水中，任由船桨与芦苇碰撞，前行的速度比先前快了很多。
    江曙抬头，看着氤氲之中的那盏灯，好像看到了天边的月亮。
    她的眼睛去捕捉，捉到了一束光。
    光里有季怜星的影子，还有她的呼吸声，紧接着，和水声融为一体，她的世界狠狠撞了一下。
    是船角撞上了港岸。
    她抵达了欢愉的终点。
    第九十五章
    江曙睁开眼, 眼前还处于幻梦交叠的状态，脑袋很晕，她大喘着气, 将身体里激荡的情绪全都呼了出来。
    清醒过后, 视线逐渐清晰，然后才看到季怜星那张脸, 清瘦的轮廓,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下颌滑落, 她双眸里水光潋滟, 正看着江曙。
    季怜星把手放在花洒下, 冲掉手指上的痕迹，问：冷吗？
    江曙摁住自己的太阳穴, 不是很冷, 但累。
    相当疲惫, 比一口气跑完八百米还累。果然是年纪大了, 和年轻人比不得, 总觉得季怜星还能再来一次似的。
    季怜星就那么看着她，将她的美好一览无遗, 江曙被她盯得不好意思，用手挡住。
    你别看。
    嗯，我不看。嘴上这么说，季怜星目光还是没移开，有些肆无忌惮。
    季怜星！江曙掌心掬起一捧水朝季怜星身上洒，语气相当不满：再看我真的生气了！！
    好啦好啦，我不看了。季怜星拿起花洒在江曙身上冲了一下, 替她驱散寒意, 心想害什么羞。
    现在害羞, 刚刚怎么不害羞？刚刚那样还那样！一点也没见她害羞！！
    但也只是心里想想，表面没敢说。
    季怜星替她擦干水，带着她起身，拿过睡衣帮她穿上，动作一气呵成。
    江曙踏出浴缸，光洁的脚钻进拖鞋里，往前踏了一步，脚心浮软，小腿肚往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软绵绵的，比踩在棉花上还无力。
    季怜星赶忙去扶她，还好吧？
    江曙嘴唇紧抿，没说话。可能不太好，由于刚刚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她的腿非常酸，现在是无力的状态。
    江曙轻轻推了季怜星一下，你快去洗澡，别管我。
    她眸色冰冷，有些不开心，大概是因为季怜星下半身套着一条牛仔短裤，上半身还穿着小吊带，这和没脱有什么区别！！！所以刚刚被看的那个还是她！
    江曙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吃干抹净。
    而且被吃的那个人是她。
    季怜星一听江曙的语气，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江曙说话带着无名的火气，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才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可能是枕头公主初期不太适应？或者是觉得自己被欺负了？这两种可能性很大。
    因为性格强势的江曙这辈子估计就没被压得这么惨过。
    明白其中缘由后，季怜星也放宽了心，心已了然，此刻江曙肯定不想被扶着走，于是季怜星松手，假意漫不经心道：
    那你出去等我哦~我冲个澡马上就出来。
    江曙没多说什么，很快离开，浴室里只剩下季怜星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愣神，心思还留在刚刚的画面，躺在浴缸里的江曙......她的表情和动情的话语。
    只能说，江曙那样的一面只有她才能看到，冷艳的花绽放时有多美，也许只有窥见的人才明白。
    她喜欢那样的江曙，喜欢到有点上瘾。
    季怜星解开扣子，牛仔裤和小背心掉落在地，她走到花洒下，任由温水冲刷身体......
    她只是草草冲了个澡，来回不过十分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曙正在吹头发。
    一眼看去，想笑又不敢笑，怪可怜的。
    江曙一只手吊着固具，一只手还拿着吹风，由于没有多余的手去整理头发，她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
    季怜星仿佛看到了一只没有自理能力的鼠鼠正在努力打理自己。
    我来我来，我给你吹。季怜星把吹风机接过手，帮江曙把头发整理了一下，替她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整理，露出她的额头眉眼，顿时顺眼多了，乱糟糟的疯批美人终于变成了冷美人。
    江曙站在原地，任由季怜星帮自己吹头发，随着热风送过来，偶尔眯一眨眼，好像挺享受。
    季怜星唇角上翘，有点开心，总觉得这样的江曙很可爱，可爱到她想狠狠捏捏她的脸蛋。
    但想法也是一闪而过，心想还是留在以后吧，她怕她一捏，枕头松鼠又变成炸毛鼠鼠了。
    接下来的时间，季怜星专心为江曙吹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浓密，不粗不细，摸起来像是绸缎般丝滑，溢出浅淡的香气。
    被吹到润干的黑发披在肩头，给江曙添了种拒人千里的冷感，还带着诱人靠近的优雅，两种气质碰撞在一起，摄人心魄，总想要窥探一番。
    而季怜星最满足的是，她刚刚已经探过了。
    季怜星把吹风机调低了一档，有意放慢吹头发的速度。
    两人都没说话，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窗外的雨还在下，有逐渐变大的趋势，雨声啪嗒啪嗒，吹风机嗡嗡嗡，互不相扰，共奏一首夏夜终曲。
    过了一会儿，头发吹干了，季怜星关掉吹风机，客厅安静下来，只剩雨声。
    星星躺在阳台的窝里舔爪子，它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季怜星把吹风机的线缠好，放进柜子里，再去阳台把窗户关了，雨声一下子就小了许多。
    江曙有点小困，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而且，以季怜星对她的了解，她发现江曙困之前不爱说话，比如现在。
    是不是困了？
    果然点了头，连嗯都没说一句，看来是真的困了。
    那咱们上去睡觉吧。
    房间小也有房间小的好处，狭窄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两人躺好，由于江曙不方便，季怜星便替她掖被子。
    你就这样平躺着。季怜星侧过身，一只手搭在江曙身上，小声说：换我来抱你。
    江曙被一种温暖的感觉环绕着，空气中夹带着无花果清香，是属于季怜星独有的气味。
    床头小夜灯柔柔的光晕散开，细光落在两人脸上，像是铺了一层光滑的釉，季怜星靠近一些，能看向江曙脸上的所有，细微到每根小绒毛。
    她伸手，在江曙耳朵上捏了一下。
    江曙眯着眼，一声轻哼，说：怎么了？
    你睡，我看你睡。
    你不困吗？江曙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季怜星一眼，发现她眸色清亮，看起来一点都不困。
    季怜星点头，还不是很困，你睡。
    江曙眼睛瞪了一会儿天花板，有些发怔，好像在强打精神。
    季怜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奇她在想什么。
    你们年轻人精力真好。江曙愣了好久才说。
    噗，你不年轻吗？你才三十岁。季怜星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没你年轻了，以后你还年轻我就老了。
    你什么时候也容貌焦虑了？季怜星仔细观察她的脸，虽然她三十岁，说二十五一点都不过，完全没有皱纹，保养得相当好。
    不是容貌焦虑，是事实。江曙重新阖上眼睛，我得赶紧睡了，特别是在你熬夜的时候，我偷偷睡美容觉。
    呀，你这个坏女人！季怜星在她腰上捏了下，觉得不够，凑到她耳边，在她耳尖轻轻咬了下，没忍住，还是在江曙耳边低语：其实我好喜欢你刚刚的样子。
    江曙原本已经快要睡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睁开了眼睛，刚刚在浴室一些画面撞进脑袋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季怜星，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季怜星却无视她的警告，怎么了，喜欢还不能说了吗~
    这话挑衅得让江曙心痒痒，她原本打算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显季怜星没这个意思。
    要不是我手断了，今天躺在浴室的就是你而不是我。
    哇~季怜星没被吓到反而笑出声，是吗？
    季怜星的眼神很耐人寻味，回忆起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那几次，好像江曙都处于被动。
    事实摆在这里，季怜星只一个眼神就把江曙打败。
    江曙相当气馁，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她手不方便，有什么以后再说。
    她阖上眼，完全不想搭理季怜星，可季怜星却偏偏喜欢她这副傲娇的模样。
    不逗你了，睡觉吧。季怜星伸手关掉了小夜灯，屋子重新陷入黑暗。
    窗外的雨声渐小，只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声音，兴许是树叶和风在彼此缠绕。
    季怜星很快听到江曙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的空缺被填满。
    她不困，靠在江曙肩膀上开始思考一些关于未来的事。
    白天江曙说，以后这是她们的家，这句话就像打开了季怜星的畅想开关，她开始对她们的未来有了期待。
    她更想待在江曙身边，露莓县虽然挺好，没有城市那么浮躁，但那里没有江曙，没有江曙的地方，很多快乐便不成立了。
    诚然，离开江曙这几年，季怜星有在努力生活，寻找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在独处的那些日子里，她开始明白爱情不是人生的所有，没了爱情，生活还是该怎样过就怎样过。
    她可以没有江曙活着，前提是这份感情真的走到尽头。
    可现在她们消除误会重头来过，有些事情则需要改变轨道了。
    而对于季怜星来说，她愿意，即便脱手露莓县那边的事业，重新回到A市，她也愿意，未来充满未知，但她并不害怕。
    有江曙在就可以。
    爱情需要相互理解，必要时有人要做出牺牲，当意愿足够强烈，便也不觉得那是一种牺牲了。
    想清楚了，通透了，季怜星的困意才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天夜里，季怜星做了个梦，梦境很真实，她梦到了大伯，她拉着大伯说了好多好多话，最后大伯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有家了。
    梦持续了很久，是温暖的、明亮的、充满希望的。
    第九十六章
    清晨, 外面的雨还在下，反倒不像夏天了，有种初秋降临的感觉。
    季怜星睁开眼时, 身旁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跑哪儿去了？
    她穿起拖鞋往楼下走，走到楼梯拐角处听到江曙在打电话。
    稀稀零零听到一点, 大概是说生意上的事。出差谈生意, 这对江曙来说是家常便饭。
    季怜星扶着栏杆, 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江曙身形高挑且挺拔, 浑身自带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优雅，季怜星目光里的柔情漾开, 静静听她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 江曙挂断电话, 转过身来, 抬头便看到季怜星。
    这么早？不多睡会儿吗？
    季怜星趴在栏杆上, 也不动，懒懒道：你都不陪我睡懒觉, 我睡不着。
    江曙眼含笑意，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季怜星两条腿，又白又细还很修长，当初就是被这双腿迷得不要不要的。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驻唱的时候穿超短裤就心慌，后来慢慢明白内心, 江曙才知道自己这是吃醋了。
    她的眼神自然挪开, 低下头假装看手机, 唇角的笑意却止不住荡漾开来，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蓦地觉得和季怜星同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们的关系终于明朗起来，与金钱无关，与爱有关。
    早饭过后开车去B市吗？江曙说。
    好，早餐你吃什么？我给你做。季怜星扶着楼梯下来，她穿着短款睡裤，随着脚下的步伐，纤白的腿在短裤面料上摩擦，肌肤白得让人想起了小蛋糕上的奶油。
    江曙自然朝她走去，在季怜星踏下最后一层阶梯时，两人距离已经很近，她伸手，将季怜星拥在怀里，吃什么不重要，要先抱一下。
    季怜星被抱了个满怀，有那么一点点猝不及防，但又在预料之中。
    你觉不觉得你越来越爱撒娇了呀？季怜星笑着回搂她，她可喜欢江曙这幅小女友的样子。
    不觉得。江曙下巴埋在季怜星脖间，轻轻蹭了几下，你是觉得我太黏人了吗？
    语气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季怜星听出来了。
    怎么可能，可喜欢你这副样子了。
    这副枕头公主的样子。
    季怜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没敢说出口。
    之后她去做早饭，江曙拿着电脑处理了一点工作。
    早饭过后差不多九点，带上一些必备物品，两人出发前往B市。
    虽然是两座不同的城市，但距离并不远，驾车三小时就可以到。
    B市是仅次于A市的大城市，来这里打拼的年轻人也很多，经济发达，两极分化大，穷的还是穷，富的满地流油。
    季怜星自车子开入这座城市起就有这种感觉，节奏很快，从路人前行的步伐就能看出来，而且年轻人很多，有些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看他们匆匆前行的步伐，季怜星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
    绕过闹市区，市中心人声鼎沸，堵得水泄不通。
    季怜星静候红绿灯，期间侧目看了眼江曙，发现她竟然睡着了。
    这女人......还真的无时无刻不在睡美容觉啊。
    绿灯亮起，前面的车一直不走，季怜星有点着急，她还没摁喇叭，身后的车已经开始狂摁，她被夹在中间没办法，只好摁了两下。
    前面的车才缓缓前行，只是这两声喇叭把江曙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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