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街道又有些陌生，眼前仿佛掠过很多影子，关于她们从前的。
    江曙。
    嗯？
    A市还是没变呢。
    是没变。江曙点头，又说：我也没变。
    季怜星想说她也没变，但仔细一想，她好像变了。
    A市没变，江曙没变，但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早上赶着上班，撞进便利店里买一杯热咖啡，再慌慌张张冲进CBD大楼里当社畜的女孩了。
    也不是那个为了还20万周末还去驻唱的女孩了。
    更不是那个怕前怕后，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底气的人了。
    你觉得我变没变？季怜星侧目问江曙。
    变了。江曙点点头，方向盘拐了个弯，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开，但我又觉得没变，你只是变成了你原来的样子，现在挺好的。
    之后你怎么打算的？季怜星脑袋靠窗，看着外面的流光，思索着她对这座城市到底有多少感情，你会一直在A市发展对吧？江曙。
    对。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如果我们之后在一起，我是不是得回到A市和你一起呢？还是说我们要异地恋？
    江曙没有立马回答她，陷入思考，这个问题迟早要正面解决。
    我不想和你异地恋。
    那我得放弃露莓县的事业。
    我也不想你放弃自己的事业。江曙一边思考一边说：如果你喜欢露莓县，我可以放假的时候都去那里，周末也去。
    那很麻烦。季怜星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三个小时的路程，其实挺远的，来回就是六个小时，你一周只休息两天，其中有半天还得拿来开车。
    小刺猬，这件事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会有解决办法的，现在先去看我爸。车子已经开到医院楼下，她看了一眼后座的江小檀，还在睡，江曙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檀，醒醒，咱们到了。
    江小檀梦中惊醒，一脸懵逼。
    她刚刚做梦梦到还在露莓县捉蛇的事，以及昨天晚上鱼姐姐给她讲的鬼故事。
    这么快......她揉揉眼，跟着江曙和季怜星下车。
    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周静静悄悄，病人已经开始休息。
    踏入医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江曙看了看周雪兰给她发的消息。
    在住院部四楼。
    江曙一只手拉着江小檀，一只手拉着季怜星，朝电梯的方向走，刚走过去没两步，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江曙？
    是一道女声，声线很柔，听起来很是柔弱。
    江曙和季怜星同时转过身，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是何琳。
    两年前，那个在江曙门口纠缠的金丝雀，只是时过境迁，她已经没了当初那副青春靓丽的模样。
    你....江曙本想问她来干嘛，但看到她已经大挺着的肚子，心头了然，改口说：好久不见。
    何琳点点头，一只手摸着腹部，或许是因为当妈妈的原因，性子变得温柔不少。
    我今年结的婚。
    哦哦。
    今年结的婚，那是奉子成婚？江曙只是点头，不知道如何接话。
    何琳目光又落在季怜星脸上，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鼻腔里呼出极低的一声叹息。
    没想到你们还在一起。
    何琳回忆起那段时光，觉得遥远又荒谬，还有些幼稚。
    季怜星没说话，不想说话，也没话可说。
    倒是何琳的态度变化很多，好像看开了，挺好的，祝福你们。
    江曙答她：也祝福你，我爸还在楼上，我先上去了。
    何琳点点头，嗯嗯，再见。
    江曙拉着季怜星和江小檀转身继续往前走。
    何琳站在原地，目光有些失神。
    突然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前她觉得她永远不会结婚，要过极致浪漫主义的生活，不会生子，但没想到如今步入婚姻殿堂，肚子一天天变大，和一个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一起过着生活。
    那时候她还觉得，江曙肯定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没想到如今江曙手里牵着别人，是那个她以为江曙百分百不会爱的人。
    第七十八章
    赶到病房的时候, 江义东已经睡了，周雪兰晚上睡他旁边的那张床，只不过现在还伏在床边, 完全没心情睡觉。
    妈。
    江曙轻轻叫了一声, 周雪兰才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疲惫和担忧。
    爸他
    周雪兰摇头，示意到门外去说。
    江小檀目光落在病床上, 看着熟睡的江义东，眼睛眨也不眨, 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走廊里, 周雪兰低声说：最近他吃完饭之后老是说胃胀气，天天拉着我去散步，我也没当回事。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拍了片, 医生说明天给结果, 我问他，他说可能是肿瘤, 良性的。
    一听到肿瘤，江曙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怎么会？年初不是才体检过？
    周雪兰直摇头，眼眶泛红, 眼泪就快落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江义东会有胃部的疾病，明明饮食很健康, 体检也都是一起的，身体也都一直不错。
    她和江曙站在楼道几声低语, 季怜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只是听着。
    那爸他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
    江曙抬起头眨眨眼睛, 防止自己眼泪掉下来，做儿女的，若是父母老了，就得坚强些。
    她不能像周雪兰那样也哭，反而是安慰道：妈，没事的，明天我再去和医生谈谈，你别想太多。
    一看时间也不早了。
    你和小檀先回去歇会儿吧，我和她在这里守着。
    说起她的时候，江曙她看了眼季怜星，季怜星同时也看向她，目光里是安抚的肯定。
    一直没吭声的江小檀终于没忍住，扑进周雪兰的怀里，带着哭腔：奶奶......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更加简单直接，他们不懂什么是死亡，但却更能理解分别的意思。
    如果爷爷生病，爷爷有可能会离开，离开代表着孤独，孤独代表着伤痛。
    但江小檀没真正哭出声来，她有点害怕自己哭了奶奶就更伤心了。
    江曙趁着又多说了几句，大概是说会照顾好江义东，让周雪兰和小檀放心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再来换人。
    我不走，我要和你爸一起。周雪兰这种时候也很倔，而且床只有一张，你们俩也睡不下。
    最终还是没拗过，江小檀倒是留下了，季怜星和江曙被赶走了，让她们俩明天大清早再过来。
    快走，你们年轻人守白天，晚上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搂着小檀睡一觉天就亮了。
    江曙想了想，觉得行得通，照顾病人需要持久性，几个人扎堆照顾搞得大家都累，换不了班最麻烦了，更何况江小檀和周雪兰应该都困了。
    于是江曙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妈，那我明天早上七点过来。
    季怜星这才开口：阿姨有什么紧急的事打电话，今晚手机开着声音不关机。
    一切安排妥当，两人才从医院里出来。
    已是深夜，今晚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天空一片漆黑。
    两人走下台阶，到外面去提车，医院外的林荫道旁种满了栀子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放心，你爸会没事的。季怜星小声安慰她，定期体检，又是良性的，好好治疗会没事。
    还是很担忧。江曙这辈子都没怎么进过医院，印象中江义东住院，这还是第一次。
    放宽心。除了放宽心没别的可以做了，想太多会更紧张。
    两人已经走出医院来到车旁，季怜星见她心神不宁的，提议说：车钥匙给我吧，我来开车。
    江曙没拒绝，把钥匙递给她。
    她还是第一次看季怜星开车，两人坐上车，坐在副驾驶座的江曙不放心，又问了句：能开吗？
    季怜星已经发动引擎，不然呢？
    驾照是大学时期考的，毕业之后一直没有买车，车技有点生疏。
    到露莓县创业之后，季怜星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台车，车技渐渐成熟，连山路都敢开，只是最近不忙，没有去进货，江曙也没见过她开车。
    上车后，江曙扣好安全带，有点慌。
    油门踩下那一刻，车子冲出空旷的马路。
    喂，慢点。
    季怜星瞥她一眼，笑道：试试油门。
    好在回家的路上开得还算平稳，江曙也放下心来。
    江曙，我有个想法。
    什么？
    露莓县那边，我想慢慢松手管理，喻梦想创业，我想挪两家店给她，让她管理。剩下的店，想找别的管理人，最好我能脱手经营。
    江曙点点头，那你做什么呢？
    季怜星沉默片刻，才说：我可以回A市，一方面是想在这里再开店，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为了不要异地恋。
    季怜星没说出口，但江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开心当然是开心的，但下一秒还是问她：你会不会牺牲太大了？
    季怜星摇头，并不存在什么牺牲不牺牲，或许周末或者暑假可以常回去，那里很适合放松心情，但在露莓县待久了，又有点怀念在A市的生活，不过我只有这个想法，后面要怎么弄还得慢慢来。
    好。江曙点头，没再多说别的。
    季怜星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先前开了三小时的车，江曙有点累。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车子开进江曙的小区，季怜星表面平静，内心已经翻涌。
    这是她们以前开始的地方，也是后来结束的地方，时间飞逝，两年过后，再次回到这里，或许又要重新开始。
    停好车，两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楼还是那栋楼，绿化还是那些绿化，季怜星脑袋突然有点疼，她以为很多东西已经忘记，比如兰越和江曙躺在沙发那天晚上，她抱着喻梦的猫跑下来，最终倒在那边的草坪里......
    你在想什么？
    耳边响起江曙的声音，季怜星只是摇头。
    可江曙那般细腻，怎么会不知道季怜星在想什么。
    那些不好的，就让它们过去吧，对你自己好一点，对我自己也好一点。
    那段经历对江曙来说也是一种伤害，至少她在那时候尝到了什么是友情的背叛和爱情的别离。
    我在忘记了。季怜星抿唇，但需要缓缓。
    她们走过绿化，进入大厅，中央暖色调的大灯照射过来，季怜星眯了一下眼睛，江曙去摁电梯。
    等电梯期间，季怜星问她：
    你一个人住的时候，不会孤独吗？江曙的家很大，不适合一个人住。
    有点，所以养了猫。
    电梯门打开，两人进去。空间变得狭小，季怜星挨着江曙的肩膀，又忆起曾经很多个清晨，她和江曙穿上正装，一起去上班的日子。
    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忆起来，是简单但又快乐的。
    电梯缓缓上升，她们都没有说话，脑袋里各自都在思考着。
    直到门打开，一起出去时，季怜星选择了跟在江曙身后，而不是和她并肩行走。
    对那道门，还是有一点点的恐惧。
    那天晚上她提着奶茶，带着期待回家，看到的场景，虽然是假的......
    江曙已经拿出钥匙开门，后知后觉发现季怜星还在身后。
    过来，别怕。她伸手去拉季怜星，季怜星脚下步子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迈了出去。
    第一眼看到了鞋柜，江曙打开玄关的灯，柔柔的光投射过来，她伸出手，拿了一双拖鞋递给季怜星。
    那瞬间季怜星有点破防，鞋子竟然是两年前她穿的那双拖鞋。
    不确定你还会不会回来，但这个家一直在等你。
    江曙拉开鞋柜的另一半，还有另外几双鞋，是季怜星当初走得太匆忙没带走的。
    其中有一双运动鞋，是她大学时候就买的，有感情了，之后一直没扔。
    江曙......季怜星不知道说什么。
    江曙替她把鞋穿上，拉着她进屋。
    沙发和茶几都换了，那一块的区域看起来和以前很不同。
    电视柜上多了一个CD架，季怜星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她当初落在宋家三院子没有带走的那一款。
    这个......
    我带回家了，还有你的CD。江曙拿起那张《重庆森林》，打开放进CD盘上，熟悉的音乐响起，是在宋家三院子那天早上一起听的那首《梦中人》。
    梦中人，一分钟抱紧，接十分钟的吻......
    记得那天清晨，她们在宋家三院子，迎着晨曦载着阳光，真的触碰过彼此的唇。
    江曙看了季怜星一眼，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笑道：这边还有一个柜子。
    在靠近电视柜的地方，多了一个新的柜子，江曙拉开，里面整整齐齐放满了泡泡玛特的小人物，各式各样，起码有上百个，搞怪的、严肃的、带有浪漫气质的
    想你的时候我就去买一个，只买一个，不知不觉已经有这么多了......江曙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还有那只白猫，我们以前说要一起养的，加上这些可爱的小人物，生活久了，其实也不觉得孤单。
    江曙季怜星心头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向上冲，冲到眼眶里，不禁有些哽咽，她扑进江曙怀里，心里堵得慌，不要这些了，我听着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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