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后，纪茉看得很认真，几乎是每一行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
    一直看到最后一句话，纪茉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很久。
    这时候，沈清寒才开口：“唐雯是我们的妈妈，我们的父亲姓沈，名叫沈世谌，十九年前已经过世。在他下葬的那天，有仇家过来闹事，我和妈妈好不容易才将那些人赶走，让父亲入土为安，却没想到当时年仅两岁的你却在葬礼上失踪了。”
    “我们后来找了很多地方，动用了很多关系，但都没有找到你。那个时候父亲过世，沈氏面临破产危机，妈妈也因为一连串的刺激而导致精神出现了问题。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得已暂停找你。”
    沈清寒叹了口气。
    在那段时间里，他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才十二岁。
    别人的十二岁，顶多只是为了成绩烦恼，可他的十二岁，却面临着家破人亡的惨剧。他的父亲并非意外身故，根据警方事后的调查，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他的母亲得知真相后，哭了几天几夜，而妹妹的失踪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清寒一夕之间，从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沦为京市上流社会的笑柄。
    那个时候他就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认输。父亲尸骨未寒，母亲也在等他把妹妹带回来，还有沈氏几十年的基业，也绝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落入其他人的手里。
    他开始每天只睡几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除了完成学业，都用来跟着父亲之前的得力助手学习如何管理公司。
    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带着沈氏走出破产危机。
    然而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等他终于有了足够的人脉和财力准备去寻找妹妹时，才惊觉他的妹妹早已不知所踪。
    当年在葬礼上闹事的那些人警方后来都仔细盘问过，没有人承认抱走了他的妹妹，而警方也没有查到任何和她妹妹去向有关的线索。
    光凭几张妹妹两岁以前的照片要再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可尽管如此，沈清寒也没有放弃。
    这一找就是将近二十年，直到在何老董事长的寿宴上遇到纪茉。沈清寒看过唐雯年轻时候的照片，纪茉和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清寒当时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个女孩子很可能就是他失踪的妹妹。
    但那会儿纪茉谎报了名字和年龄，又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晚宴结束以后，沈清寒又翻出了唐雯的照片，以及沈世谌的照片，放在一起对比之后，他让助理去查了纪茉的资料，这才发现原来她在撒谎。
    虽然纪茉身份证上的信息和他的妹妹相差了几个月，但纪茉是孤儿，信息都是按照被孤儿院收养的时间填的，因此她很可能就是他失踪多年的妹妹。
    于是，沈清寒想方设法地接近她，也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取到她的头发去做dna鉴定。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他的妹妹也终于回到了他们的家里。
    沈清寒看着纪茉，低声说：“我不是不想找你，只是当时的情况我没有选择。沈氏随时会破产，到时候沈家不仅会欠下一大笔债，我还有可能会遭受牢狱之灾。与其让你回来跟着我受苦，不如让你留在外面，万一将来我有什么事情，也牵连不到你的身上。”
    事实证明，他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纪茉虽然在孤儿院里生活了三年，可终究还是被一户很好的人家给收养了。如果他当时没能带沈氏走出濒临破产的局面，那么债主和仇家也只会找他的麻烦，和他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
    过了很久，纪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沈清寒，哽咽道，“你才是我的亲哥哥，对吗？”
    沈清寒点头：“是，我是你的亲哥哥。”
    “那……”
    纪茉有很多想问的，但她不知道从何问起。这些真相来得太突然，她还需要时间去消化。
    他说他们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她是在父亲的葬礼上丢失的。
    “妈妈呢？”纪茉问，“我们的妈妈，在哪里？”
    “她在疗养院。”沈清寒说，“你失踪以后，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而我又没有时间去照顾她，所以只能将她送去疗养院。这些年她的精神已经好很多了，如果你想见她，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她还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你了。”
    “这里是我们的家吗？”
    “是。”
    “那她为什么不回来住？”
    “我有想过要接她回来，但她不愿意，说是在疗养院住得习惯了，而且最近她又有些不舒服，还是在那里治疗比较方便。”
    “她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都是一些小毛病。”
    纪茉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沈清寒却丝毫没有觉得麻烦，每一次都很耐心地回答，“我想这些不过是她的托词而已，事实上她不肯回来，应该是不愿意再触景生情。”
    听完他的答案，纪茉再次沉默。
    她大概已经清楚了自己当年会变成孤儿的原因，以及她的家人其实并不是不想认她，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使得他们也没有办法知道她的下落。
    原来，她并不是被抛弃的孩子，她的家人还是很希望她能回家的。
    过去纪茉就怕她的亲生父母是因为不想要她而主动把她抛弃，如果真是那样，她宁可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现在，她的亲哥哥找回了她，并且告诉她没有人不要她，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
    纪茉忍耐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她忽然间就哭了，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打湿了身上昂贵的连衣裙。
    一直没出声的陆扬搂住她的肩膀，柔声哄道：“好了，别哭了，你不是一直想找你的家人吗？现在你的哥哥找到你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纪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连陆扬也没有。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陆扬笑了下，抽了张纸巾替她擦眼泪，“那年暑假你偷偷跑去孤儿院，我其实一直跟着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
    纪茉抿唇，抽噎着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陆扬轻笑，“那时我离你根本不远，你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我，我哪里知道某个小笨蛋头都不回一次？”
    “……”
    纪茉无语，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取笑她。
    “我的眼睛又不长在后脑勺，哪里知道身后会有人跟着嘛。”她嘟囔，带着一丝小脾气，不满地抱怨，“谁好好地走着路会回头看的，你又没有叫我，怎么能说我笨。”
    “你就是笨。”陆扬故意，“小笨蛋。”
    “……”
    被陆扬这么一打岔，纪茉的哭声倒是渐渐止住了。
    她还是很想哭，但她知道这个哭是因为高兴的。
    纪茉抬头，越过陆扬的肩膀，悄悄地看沈清寒。
    从沈清寒的角度，刚好看到她露出的那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却又充满灵气地盯着他。沈清寒目视前方，毫不避讳地和她对视。
    安静片刻。
    纪茉咬了咬唇，轻声问：“你真的是我的亲哥哥吗？没有骗我？”
    沈清寒：“如假包换。”
    “假的换了还是假的。”纪茉嘀咕，又指着那份鉴定书，“你那么厉害，想弄一份假的亲子鉴定书来骗我也很容易，你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我是你妹妹吗？”
    沈清寒想了想说：“有。”
    纪茉眨眨眼睛，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在哪里？”
    沈清寒面不改色地说：“你的左腿根外侧的位置有一块胎记，你小时候我给你换过尿布，经常看到。”
    “……”
    第45章 我才是你的哥哥。
    沈清寒的话刚说完, 纪茉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腿。
    陆扬低头看了一眼她捂的位置，刚好是沈清寒所说的那地方。他眯了眯眼睛，语气莫名带了一丝凉意：“真在那儿？”
    纪茉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这块胎记她小的时候就发现了，长大后虽然淡了些, 但还是有的, 仔细找也能发现。
    纪茉不说话了, 只一个劲地盯着沈清寒。
    瞧着瞧着, 她的眼睛又开始红了。
    沈清寒也不着急，他知道站在纪茉的立场, 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很久之后，纪茉才轻声开口：“哥哥，我叫什么名字？”
    这一声哥哥很明显不是在喊陆扬。
    沈清寒抬起眼皮, 听到叫声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恍惚。
    当年妹妹失踪时不过只有两岁，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丫头。可她学说话时第一个会叫的人就是哥哥，平时只要他在家，她都会跟在他身后一遍遍喊哥哥，奶声奶气的模样沈清寒至今还记忆犹新。
    曾经最绝望的时候，他以为这一辈子都听不到小丫头再喊他一声哥哥了。
    然而上天终究是对他不薄的, 他没有辜负父亲的遗愿，他救回了沈氏，也将失踪了二十年的妹妹找了回来。
    沈清寒眼眶微湿, 他勾了勾唇, 柔声说：“你叫沈沐暖, 如沐春风的沐，温暖的暖。”
    “沈沐暖。”
    纪茉重复了好几遍这三个字，越想越觉得喜欢。
    这和纪院长给她起的名字不一样, 她有了自己的姓，还有了很好听的名字。
    她侧头，朝陆扬笑：“我的名字好听吗？”
    陆扬点头：“好听。”
    纪茉说：“我也这么觉得。”
    “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陆扬见她高兴，心里纵然有些不舍，却也是真心地为她高兴，“沐沐？还是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