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再小也是肉。
苏树清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开口道了一声“好”,然后道:“甚时候能把银子送到户部来?”
“银子就在京城,随时都可以送去……”李青文看着他,谨慎的问道:“这事你能做的了主吗?”
他还记得,苏树清没有甚官职,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他说不上话才是,这些银子是他们那么多人攒了好几年才攒到的,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拿出去。
“我自然做不了主。”苏树清看他,“我带你去见侍郎大人,这事还是要他们跟刑部那边通气,再定夺。”
李青文连连点头,“我明日回去便跟家里人商量,然后带上银子来找你。”
虽然早在三年前就存着用银子赎回江淙他们的自由,但冷不丁的就有了机会,李青文脑袋里有些晕乎。
“这几日不成。”苏树清神色有些复杂,“再等等。”
虽然想早点拿到银子,但最近不行,李青文救了侄子,他得为李青文着想。
李青文以为他要回去请示,觉得苏树清考虑周到,连声道谢。
苏树清摆手,看着李青文熠熠生辉的眼睛,手摩挲着被茶水温热的杯子,心里一时平静不下来。
虽然李青文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但是有禁宵,他不管多激动,也得按捺住,随着苏树清主仆三人回苏家。
他原本是想住客栈的,被苏家大小三个人给拦住了,都到家门口了,没道理住在外面。
尤其是苏昊元,他在旁边巴巴的一直等着叔叔跟哥哥说话,好不容易说完了,一身软肉贴在李青文的腿上,黏的紧紧的,撕都撕不下来。
就这样,李青文跟着到了苏家。
进门时天都黑了,两个灯笼能看到的地儿实在有限,李青文只觉得是个老宅子,比他二哥租的院子要大些,除了苏大忠还有几个仆人。
李青文才到,苏家仆人送上吃食和热水,他和苏昊元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半盘子,然后一起到桶里泡澡。
小孩子真是全身都是痒痒肉,李青文给他搓皂角,苏昊元就不停的“咯咯咯”,光溜溜的身子扭的像是麻花一般,李青文都不用自己抹,身前身后都被他蹭了一遍。
原本苏大忠是想给小少爷洗澡的,苏昊元不干,挂在李青文身上,宛如一块洗澡布。
洗完澡,一大一小对着擦头发和身子,李青文弯着腰,把苏昊元从头到脚都擦的干干净净,苏昊元只能够李青文的腰,奋力的擦着,累的气喘吁吁,把李青文的肚子那一小块都给擦红了。
李青文怕他给自己弄破皮,拉个板凳坐下,让苏昊元给自己擦头发。
仆人送来了厚实的被褥,点起了熏香,好几个暖手炉被塞到被子里,李青文怕苏昊元受凉,让他坐在被子里给自己擦。
可能从前没干过这么累的活,擦着擦着,苏昊元的胳膊酸了,瘫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眼睛从葡萄那么大,变成了杏子,然后又成了杏核……
李青文用布巾包着头发,先躺在床边哄他睡觉,带这个小家伙睡着了,他才悄悄起来继续擦。
苏大忠过来看了一眼,见苏昊元睡着了,小声的问李青文早上想吃啥。
检查了门窗,熄灭了油灯,苏大忠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把苏昊元这个自动发热的软肉包搂在怀里,李青文突然想起来江淙的说的话,他哥说的没错,小孩子果然是暖炉……
想到江淙,李青文又来了精神,只恨自己之前挣钱不多,要不然这个时候拉来足够的银子,看苏树清那样子,这事完全可以用银子摆平。
关于用银子减免流刑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过,但是不多,秦林和林唯盛查到了数个例案,有的是出钱修理了城楼,有的捐了上万亩的山林……无疑,花出去的钱财都不是小数目。
当然,案卷上可是一个钱字都没提,只记录流犯认真悔过,并且立了大功,特赦无罪。
这些只是明面的,并不多,暗地里贿赂京城官员,然后名字出现在大赦名录上,这才是流犯们费心思最多的地方。
毕竟贿赂官员的手段有很多,但是想要得到朝廷的特赦,那可是太难了。
林唯盛和秦林都知道江淙他们没甚钱,一直在从贡品不合规制这里下功夫,想以此来减轻这个案子的刑判,让江淙他们的长流变成有期限的流放。
但是,他们察觉到,受到的阻力很大。
时值朝廷动荡,他们这些人都要避开争端,最近这一年只是谨慎观望,不敢鲁莽行事。
生怕救不到人,反倒引起一些人厌恶,害了江淙他们。
虽然苏树清无法给出肯定的回应,但李青文已经嗅到了这个事情的契机,兴奋的恨不得满床打滚,他这趟京城真是来对了!
他还在寻思呢,就听到旁边的门打开了,苏大忠咳嗽了两声,叮嘱车夫把公子好好的送到衙门。
寅时的梆子还没敲,这、这都出门了?!
李青文瞪圆了眼睛,苏树清这也太辛苦了。
因为太过兴奋,李青文快天亮时才勉强合眼,只眯了一会儿,就起来跟苏昊元吃饭。
李青文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哥哥们商量这事,答应了苏昊元以后再来,才勉强把这个小尾巴安抚好。
他去酒馆附近的客栈找老张,回到紫藤巷子,下了车才发现,周遭挂了许多白布,过年的那些红字或者福字一个都看不到了,很多人家挂着的灯笼外面都被裹上了白纸。
皇上驾崩了。
第141章
方氏正在屋里给所有人检查衣物, 哪里有红色的就给剪下去,大丧期间,虽然只严禁三个月不准玩乐婚嫁, 但她听街坊邻居说,穿的衣服和家里的摆设啥的也得仔细一点。
门一关, 李青文就把见到苏树清的事情给讲了,言语间神情兴奋自是不用言表。
李青瑞等人也是高兴,不管咋样,江淙他们的事情这算是有了眉目, 银子拿出去固然可惜, 但钱以后还能再挣,脱罪的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他们的顾虑跟李青文一样,担心苏树清说这些只是他的片面之词,虽然两万多两银子在他们看来足以眼花缭乱,但对于朝廷来说,这点钱可能只是九牛一毛。
他们真的会为了这几万两银子大开方便之门吗?
这个李青卓知道的要多些, 先帝病重这些年, 以各个皇子为首,党派之争很严重, 各自都恨不得把钱和人都拢到自己一堆, 再加上贪官污吏作祟,国库一直空虚, 所以并州大灾, 朝廷上下都无所作为。
现在是朝廷穷,百姓穷, 吃饱喝足的是各个势力,不过新帝即将登基, 接下来什么都不好说了。
李青卓进京这几年,虽然没有交到甚么朋友,但身边都是权贵世家之子,听他们闲话时,也能知道不少事情,而且他师傅也会告诉他。
他觉得苏树清所言不虚,又觉得关系重大,给林家送去一封信,在家等老师的消息。
李青文把箱子挖出来,不管是黄的还是白的,一锭一锭的数。
听他们说了半天,方氏才明白,这些钱是为了江淙还有孩子爹他们要捐出去的,先是高兴,然后又不停的掉眼泪,他们这些家眷不但帮不上忙,还要靠着边城那边送过来的银子养家,李青文赚的这多银子却要白白的拿出去……
这、这叫甚么事?!
看她哭的喘不上来气,李青文安慰道:“嫂子,这里面大部分钱也是蒋大哥他们弄到的东西赚来的,我只是替他们跑腿卖钱,然后保管银子罢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方氏一边抹泪,一边道:“他们要是有那能耐,从前的日子还至于过成那德行?”
李青文道:“嫂子,其实我们家从前也一年到头吃不饱饭……”
方氏根本不信,李青瑞等人在旁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过去的苦日子,一个个汉子虽然嘴巴笨,但不说假话,“我哥成亲之前穿的都是我娘用捡来的麻袋缝的衣服,我嫂子进门,那衣服又给我穿。”
“我们小时候饿的实在厉害,就跑到几十里外的村子偷杏吃,被狗追了好几条沟……”
“我从小到大出去要过三次饭,我奶奶说我年纪小招人稀罕,每次要的东西都比别人多。”
一句一句,硬是把方氏的眼泪给说没了,“那你们过去日子也太惨了。”
大家这么一打岔,李青文赶紧把箱子合上,放在旁边屋子的床底下,蒋家俩孩子都不敢坐床上了,屁股受不了。
就算天塌下来,李青文在李青卓的眼皮底下也得看书练字,而且因为昨日耽误了,今天要补回来。
李青文一边嘟嘟囔囔的背书,一边从旁边的袋子里掏笔,结果发现他的毛笔都秃了。
好家伙,来京城才这些日子,他都用坏了两支笔了。
李青文起身去拿二哥的袋子,发现里面竟然有七支毛笔,其中五支一眼看过去就不是便宜货,笔锋如锥,鼻头饱满,笔管镌刻的图画精美绝伦,这是他用不起的。
这五支笔放在这里,把老旧的袋子和另外两支笔衬的特别寒酸。
李青文没敢拿,拿起另外两支中的一个,一边背书一边练字,一心二用,这样能节省些时间。
待他把功课做好,李青卓过来检查,李青文才问:“二哥,那几支笔是谁的?”
“我们书院的人。”李青卓看了一眼,说道。
这是他刚在书院开始洗笔时,有人扔过来的,他洗好后,没人来认领,也没人给他银钱,他不记得到底是哪个人的,就这么一直留着。
大丧期间不影响做事,小楼里来了几个木匠,拉来木头开始叮叮当当的干活,铁锅也去定做了,得一阵子才能做好。
李青文满心期待的等了整整一个月,二层小楼布置的七七八八,新帝的登基大典举行完,城门打开,国号改了,苏树清那边也没有动静……
城门开后,他们立刻就收到了江淙在码头那边传来的报平安,李青文也托人把这个重要的事情告诉江淙……但迟迟却没有苏树清的消息。
李青问把书翻的稀里哗啦的响,心想,这事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吧。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树清就来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呵欠连天的年轻人。
李家的人都围了上来,李青卓看到苏树清身边的年轻人,愣了一下,叫了一声,“师兄,过年好。”。
“李师弟。”杨薫抹去眼角挤出来的眼泪,“言之来找我说这事,我就料到跟你有关,还没猜错。”
言之是苏树清的表字。
杨薫也是林唯盛的弟子,但是他并没有跟着师傅学太久,依仗着家世显赫,早早的就进了刑部,如果不是江淙那个案子,林唯盛相互引见他们,李青卓可能都不认识这个师兄。
李青文看向苏树清,紧张又期待的问道:“怎么样?”
苏树清道:“你跟我们走一趟。”
没说行或者不行,李青文心里忐忑,赶紧去拿银子。
李青瑞问他们能不能跟着,杨薫对李青卓道:“师弟一同走。”
“我出不去。”李青卓平静的开口道:“年前妨碍禁军捉人,我被禁止出门。”
杨薫愣了一下,皱眉道:“禁军谁下的令?”
李青卓摇头,“不认得,但是有令牌。”
“我回去打听打听。”杨薫拍了拍李青卓的肩膀,“没甚大事就让他们把你放了。”
“多谢师兄,我弟弟和江淙他们的事情让你费心了。”李青卓说道。
一众人把金银器物搬上车,李青卓把李青文叫到一边,轻声说道:“苏树清是值得相信的,去了户部,多听他的。”
他送去林家的信已经回来了,林唯盛知道苏树清,信中也说,如果他愿意牵线,这事就容易的多。
李青文一愣,连连点头,然后和李青瑞跟着苏树清和杨薫一起走了。
车上,苏树清把文书给李青文,李青文从头看到尾,着重检查了一下最后的那一堆人名,江淙他们那些人可一个不能落下。
“去了那里不要多问。”苏树清揉着太阳穴,叮嘱道:“问了他们也只会绕圈子,只要盖了户部的印就行。”
边山寒[种田] 第1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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