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佩面无惧色,任由他仿佛能剥下皮肉的视线上下审视。
半晌,刘曜问:若在长安道埋伏,周围守军如何调走?他的声音远比刚才发怒时更为沙哑。
命人行刺陛下,或者行刺任何宫中尊贵之人,若是可以,不妨再放火烧宫,届时宫中混乱,浑水摸鱼并非难事。允佩道。
他说的仿佛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刘曜沉默地坐着,孤再想想。他回答。
第二日,刘曜单独召见元簪笔,和颜悦色又歉然无比地告诉元簪笔眼下国库吃紧,已令各州府上缴先前未缴中央的陈年欠税,请稍缓半月。
为上者如此谦卑,且言词有理有据,元簪笔不能再逼,自然允准。
待元簪笔离开后,刘曜又砸了数样陈设,对允佩道:孤倒成了元簪笔手下一苟且求全的小吏了!
允佩只得再安抚。
他正温言劝着,外面忽有人道:殿下,宫中来人了。
刘曜道:宣。
进来这人面容极普通,扔在人堆都难以寻得,他只允佩乃刘曜心腹,言简意赅道:刘太医令小人告知殿下,陛下近日食欲不振,日日难以安眠。
刘曜点头,道:若有人问陛下状况,不必隐瞒,皆如实相告。
这人道:是。
刘曜道:乔郁仍旧看陛下脉案吗?
这人回答:乔相每三日看一次,今日看时嘱咐太医院诸位太医好好调养陛下身体,不要用虎狼之药令气色看起来比先前好,实则使身体愈发虚弱,呈回光返照之状,令用温补药材,好好养着,撑过冬日,到开春能好大多。
刘曜寒声道:他却孝顺得很。
下属不接话,只道;刘太医还说,若以陛下状况,不足十日,便会有咳血吐血之状。以慢毒使皇帝身体愈差,其痛苦可想而知,刘曜为皇帝亲子,竟下此命令,狠心可见一斑。
刘曜摆摆手,孤知道了,下去罢。
数日以来,乔元二人除了上朝便无大事可做,小雪日日去斛州军营中,每每遇上射箭等比试,总能得到头彩,如此反复十几次,营中有兵将频频向顾渊渟告状,小元大人赢一次两次可,赢得太多叫他们如何挂得住脸面?
顾渊渟却将那百夫长按着肩膀掰到外面,命人撩起营帐,下巴朝小雪的方向一点,道:莫朝着红心射,朝他射,这么大的靶子一动不动,便是瞎子也射得。
百夫长大惊失色,慌忙道:属下不敢。
顾渊渟微微一笑,技不如人已失颜面,小元公子尚不至弱冠,你等已不及,不知苦练,竟跑到我这来,令我告知元簪笔约束幼弟,你简直是将本太守的颜面放到元簪笔脚下踩。
百夫长冷汗直流,属下绝无此意,请抬手明察,属下,属下只是
顾渊渟将他往外一推,懒得再听。
在塌上懒懒一坐,顾渊渟道:话虽如此,小雪为何日日往我这跑?
琨霜一面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面道:属下听小元大人说,璧候与元大人日日在一处,小元大人实在觉得腻歪,院中无容身之处,只得到太守这讨嫌。
顾渊渟道:他竟还知道自己讨嫌。他想了想,乔郁与元簪笔之前不也天天腻在一处,现在宅邸被烧住在一起,竟还没两看相厌。
琨霜无奈地笑了。
顾渊渟喝了口茶,又皱眉放下,喃喃道:不知元簪笔要等到什么时候,中州水土不好,秋风干燥不说,又卷携沙土。
太守权且忍耐几日。琨霜道。
顾渊渟道:几日?
话音未落,帐外便有人道:大人,宫中有消息了。
那人进来,顾渊渟懒散地抬眼,道:皇帝死了?
琨霜表情更加无奈。
陛下无事。顾渊渟能直接问皇帝死没死,他绝对不能随口回答皇帝没死,只是病得愈发重了,先前还能下床出去略晒晒太阳,现下只能躺在床上,才用过药,便连药与喝进去的汤水一起吐出来了,听伺候的人说,黑黑红红的一片,吐出的血比汤水都多。
顾渊渟默然一息,道:还有呢?
仿佛有人隐约听见了陛下唤璧候,要璧候入宫,太子殿下命人不许将此事传出。
皇帝已濒死,这个时候不传太子,反而传乔郁?
任谁心中都会怀疑,是不是,陛下对于太子之位更属意乔郁。
顾渊渟道:看来无论如何,乔郁都要入宫一次了。
第105章
夜深,萧瑟秋风吹过长安道,风声在狭长的甬道中声音极为诡异,呜咽似的骇人,风刮得两边挂着的灯笼猎猎作响,灯内的蜡烛已经几乎燃尽,灯光昏暗,甚至照不亮一小块地方。
即使是在这样的夜晚,也有人在长安道上方守卫,但只有一小队人马。
瑟瑟夜风中,一禁军被吹得双颊通红干燥,他只觉得脸上又痒又疼,抱怨道:先是陛下病重,又是太皇太后遇刺,娴贵妃宫中起火,今天是什么日子,坏事一桩接着一桩。
队长瞪了他一眼,闭嘴。
禁军叹气,守夜实在无聊,又因为宫中出事,兄弟被调走了大半,留下的副队长严苛,连说几句闲话都不许,他站在上面,小声道:怎么还没来人换班。
话音未落,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余下几人立刻举起□□,来人举着火把,照亮了周身甲胄,寒光闪闪,晃得人眼睛生疼。
来人亮出令牌。
副队长检查无误后命手下放下□□,只道:却都是生面孔。
为首者苦着张脸,若非宫中出了这么多事,也不需哥几个来守长安道。
方才满腹牢骚的禁军看这一队人面带怨气,显然不满被调来,难免幸灾乐祸,拍了拍这人肩膀,笑道:兄弟,长安道上面虽冷了点,但我之前听人说,什么登高眺远,站在这风景比别处都好,何况半夜了,没人来往,清净的很。
那人哭丧着脸敷衍道:是是。
看王侯仪仗还能有些意思,半夜无人却是当真无聊。
禁军道:往日还能看看太子殿下,只是今天殿下还在宫中陪伴陛下,恐怕是什么人都没,还未说完,后脑勺已被队长狠狠打了一下。
禁军只得闭嘴,用眼神表达不满。
两方对好了腰牌,队长带着人马下楼。
他余光随意一瞥,落在那队人带上来的小桶上。
他脚步一顿,道:我记得,当值不许喝酒。
原本已在寻找各处高点的那队人动作不约而同一顿,为首的走过来,满面赔笑道:夜里太冷,就买了些暖暖身子,您看咱们都是兄弟,何必计较这些,这长安道无人行走,喝些也不妨事,小六,过来,抬桶酒给兄弟们送过去。
名叫小六的禁军立刻招呼来了两人抬酒。
队长面色微缓,后面几人听说有酒喝,不由得雀跃起来。
这人犹低三下四道:都是五年陈的花雕酒,酒味醇厚话音未落,冷光骤然掠过眼前,刀剑划破皮肉,只在喉间留下一道血线。
这仿佛是一道无声的命令,禁军众人面露惊恐,甚至来不及出声便被迅速屠杀干净。
这人收刀,冷冷道:拖到个不碍事的地方放着。
众人领命,除了收尸的便已找好位置,将木桶塞打开。
内里液体澄澈粘稠。
是火油。
长安道入门处,一辆马车停下。
守卫本困得睡眼惺忪,不得已撑着检查车夫递过来的腰牌只一璧字。
他一个激灵,猛地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
来了。
他心说。
他点头哈腰,极近谄媚道:原来是侯爷,侯爷为了江山夙兴夜寐实在辛苦,侯爷请。
车上无人应答,显然是懒得回应。
守卫不以为然,用绞盘转开大门,恭恭敬敬地请乔郁进去。
大门在乔郁马车进入后又缓缓关上。
铜门厚重,隔绝了来路上一切光芒。
一盏鲜红的灯挂在了门口。
众人立刻起身,按原先所说的那样将火油浇下。
车夫并不是寒潭,而是一年前来府上的侍从。
这人闻到火油味,悚然大惊。
他先前受过刘曜恩惠,千方百计求着乔郁在今夜带上他。
原本刘曜派来的人只告诉他将乔郁带入长安道后不再驱车即可,事成之后仍有赏赐,他信以为真,不想刘曜竟要将他一起灭口。
或者说,刘曜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他就像这辆马车一样,只要乔郁乘着马车进来,马车必然会被烧毁,车夫也是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车夫跳下马车,火油已将马车浇透,还有不少已溅到了他身上。
他顾不得马车上或许还不明所以的乔郁,跳下车,朝另一端跑去。
为首者挥手。
首端被油布包裹,火焰灼灼的□□如雨落下。
顷刻间,长安道火光大振,亮如白昼。
车夫推不开滚烫铜门,手上皮肉已被烧灼大半,强忍着疼痛,哭嚎着奔向马车,哀叫道:侯爷,是小人猪油蒙了心,是小人咳咳咳,他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小人也是受人蒙蔽,求求侯爷救救小人,小人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侯爷!
马车中只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呜声响。
车夫自觉不对,一把扯开已经着火的车帘,看清车中情况,脸上顷刻间没了人色。
马车中哪里是乔郁,分明是个被绑起来的年轻男子,被熏得上不来气,口中却塞着棉布,连呼救都做不得。
他一见外面的人发现自己,登时挣扎起来。
一串晶莹的泪珠顺着被熏黑的脸上淌下。
车夫愣愣地看着这曾经同和自己在乔郁府上共事之人,就算脑子再不灵光这时候也明白了什么。
他呆呆放下车帘,下一刻就被火光冲天的□□一箭贯穿胸口。
他扑通倒下,双眼犹然圆睁。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马车,将上面几人的脸都照亮了。
熟肉的烧焦味从下面飘上来。
首领自觉做的很好,看见没有人逃窜出来的马车却微微皱眉,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一个轻快的声音问他。
为何无人逃这声音不属于他身边任何一个人,他豁然回头,抽刀砍去,那人影却比一片纸更为轻盈,轻巧地躲过了带着血腥气的刀刃。
楼下,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已有全副武装的军士冲了上来。
小雪站在楼上,喝令道:假扮禁军,谋害皇族,论律应剐!
黑沉沉的甲胄像水,瞬间就将他们吞没了。
甬道两边处理干净,摘下了挂起了红灯。
小雪道:来人,换上这人的衣裳,他指了指瘫倒在地上的死尸,先去陛下寝宫禀报太子,就说,少年脸上流露过一线残忍的笑意,一切顺利。
众人极快地扑灭甬道中的火焰,收拾地上焦黑得看不出人形的尸体。
不多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小雪手中持着盏浅粉色的灯,向下面的人挥手。
允佩听完回报,小心打开门,对坐在好皇帝床边的刘曜耳语道:殿下,一切顺利。
刘曜肩膀僵成一线,过了一会又猛地放松,他面上的喜色不加掩饰,竟忍不住大笑。
允佩神色不明地看他一眼,道;属下在外等候。
刘曜摆摆手。
寝宫守满了刘曜的私军,乃是刘曜认为的,最最安全之处。
皇帝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真是奇怪,刘曜想,纵然皇帝已病得极重,绝无反抗他的能力,他看见皇帝的眼神仍然觉得本能地恐惧。
皇帝望着他,道:乔郁来了?
刘曜微微一笑,他本想镇定自若地答话,然而他实在太过高兴,高兴得忍不住弯腰笑出了声音,他道:乔郁死了。
死一般的沉默。
寝殿中侍候的人都被刘曜喝令出去,此刻不过他们两人而已,他的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寝殿中,甚至能听见回音。
刘曜欣悦道:儿臣命人传出消息,您在重病中叫乔郁来见您,且告诉旁人,绝对不要传出,您宫中的暗哨们当然会将这您的呓语和我的命令传达下去,乔郁但凡有一丁点为君的野心,他都会过来,您说是吗?
皇帝冷漠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父皇,别这样看着儿臣,刘曜笑道,秀丽的面容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您不要怪儿臣,要怪就要怪您自己,您谁都不信,忠心耿耿的臣子被您杀戮殆尽,对您死心塌地的儿子亦被您逼迫触柱,您宠信乔郁,乔郁是什么人,他不过一小人,一乱臣贼子罢了,谁给他一点好处,他就能跪在这人身边百般谄媚,宛如一条被打断脊梁的狗,偏偏,您只喜欢这样的臣子。
杀了乔郁,儿臣也很不忍,乔郁可真是儿臣的大功臣呢。他仰天大笑,状若癫狂。
皇帝无言。
刘曜觉得很不满意,皇帝实在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至少不该是这样平静的反应。
皇帝应该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才对。
您逼死了刘昶,先给我协理之权,但又将刘昭召回,我杀了刘昭,自以为稳操胜券,你却给乔郁封侯,还令他能够继位,你让我如何能够容忍已在我手中的权位被人一把夺取?你让我如何能够容忍?!
事到如今,皆是您一人之过也,刘曜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皇帝的眼神是那样冷淡,看他宛如在看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或者是什么不太好笑的傩戏,您要怪,只能怪自己疑心太重,您怨不得我,您怨不得他猛地想起了乔郁,冷哼一声,您要怪乔郁也可以,毕竟,若是没有乔郁,刘昶不会死,刘昭不会死,就连您,也不会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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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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