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女官突然道:元大人留步。
元簪笔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道:李大人可还有什么事吗?
李女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元大人可知,太子妃蕙质兰心,深得先帝和太皇太后喜爱?后宫中人无不想娶太子妃来做儿媳?
此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可元簪笔年纪太小,知情的人后来死的死,走的走,他怎么可能知道?
元簪笔道:晚辈不解。
李女官道:其中虽有人是为讨先帝欢心,但不乏对太子妃真心者,她说出这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其中,除了太子殿下外,还有当今圣上。
倘若她面前的人不是元簪笔,可能会大吃一惊,偏偏元大人少年时已把人世间所有能体会过的情绪都体会了个遍,仅极少数的人,极少数的事能引得他触动,这其中,显然不包括他正在听的皇室秘闻。
他克制住了摸鼻子的欲望,分心想: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李女官颤得厉害,说话越来越急,声音却越来越低,世人皆知太子的死与太子妃一心争宠,给太子下虎狼之药分不开干系,且太子妃无子,故而太子去后,并没有按照祖制好好供养太子妃,却强迫太子妃在寺中带发静修,为国祈福。期间,她脸上半点血色也无,掖庭少了几次人,管事说是年纪大了,外放归家,但奴婢听说,是送到外面,伺候贵人去了。
元簪笔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翘起的睫毛像是蝴蝶扇动了下翅膀。
哦?他仿佛有点不解。
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
李女官道:元大人,太子与当今是一母所处,形貌之相似连乳母都无法分辨,乔相究竟像谁还未可知!
元簪笔抬眼。
李女官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悚然一阵,方才升起的胆气登时没了大半,喏喏喃喃道:因此,就算陛下心有疑虑,也,也不要,
元簪笔问:李大人可知在此等事上撒谎的后果?
李女官颤声道:知道,下官知道。她自以为看透了元簪笔的目的,笃定他受皇帝之命前来,下官不敢撒谎。
元簪笔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思虑片刻道:还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吗?
李女官下意识道:没,她猛地收口,哀求般地看着元簪笔。
她之前把事情和盘托出,是为了保自己的命。
她说出这件旧事,是觉得能保乔郁的命。
元簪笔的声音响起,他说:李大人,我不会杀你。
李女官呆呆地望着元簪笔,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元簪笔道:李大人,擦擦眼泪。
她猛地回神,顾不上取袖中丝帕,拿袖子胡乱地擦了脸上的湿痕。
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李大人在宫中多年,有些事不必我来教大人,元簪笔淡淡道:我的意思,大人一定明白。
李女官压着哽咽道:下官明白,下官定然谨言慎行,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元簪笔颔首。
李女官福身,道:下官还有事,先行告退。请,请大人放心。
元簪笔没有回答,目光不在李女官脸上,而是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铃铛上。
铃铛先前可能是金色的,虽然风吹雨打之下早就变了颜色,但在阳光下,仍旧金光闪闪。
铃铛作响,元簪笔的声音混着铃声,听着有种怪异的和谐,李大人自便。
女官匆匆转身,快步向前走去,仿佛生怕元簪笔下一刻会后悔一样,但在马上要出竹林的那一刻,她扭头道:元大人,太子温和,大概,是不会有乔相这样的儿子。
她没等元簪笔回答就走了。
元簪笔静默地站在铃铛下面。
皇帝,喜欢太子妃,甚至还有可能和太子妃育有一子?
元簪笔性情淡漠,许多事情,他非是冷然,而是不在意,对于他来说,无论皇帝喜欢谁,太子妃又是否和皇帝私通,这都与他无关,纵然是皇室辛秘,他也心中无感。
可非常恰好的是,乔郁有可能是皇帝与太子妃的儿子。
如果是,便不难解释为何皇帝对乔郁万般纵容,更对他的样貌视若无睹了。
元簪笔轻轻地叹了口气,足下一点,飞身将竹林上的铃铛摘了下来。
到了手上他才发现这铃铛做工精致,纹样栩栩如生,虽然有些锈迹,却仍很是漂亮。
他将铃铛上的带子随意地颤到自己手上,一路带着铃声回去。
还未进去,便被阿璧扑了个满怀。
阿璧抱在元簪笔的手臂上,还不忘拿小爪子去碰他手上的铃铛。
元大人自然地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坐到了乔郁对面,顺便喝了桌子上已凉了的茶,放下杯子,果不其然看见乔相正阴阴测测地望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露出几颗牙,白森森的,好像要吃人。
元簪笔疑惑道:怎么了?
乔郁道:我竟不知道元大人和这位行宫女官也有交情。
元簪笔明知故问:请恕下官,不解乔相的意思。
乔郁往后一靠,直白道:为何去了那么久?
在外面遇到了谢相,就留下来多说了两句。元簪笔面不改色道,把手腕上的铃铛在乔郁面上晃了晃,像是逗猫一样,方才在竹林看见的,觉得好玩便拿下来了。
乔郁语气稍缓,不问自取为贼。他笑容比刚才真挚了点,但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你喜欢铃铛?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74章
阿璧猛地扑向铃铛。
元簪笔抽手,将铃铛从阿璧面前拽了回来。
阿璧伏回乔郁的膝盖上,委屈巴巴地朝乔郁叫了两声。
元簪笔本想实话实说,目光一转,却道:尚可。
乔郁总觉得元簪笔逗猫的样子同和他说话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一边悠闲地疏离着阿璧的毛一边道:那本相改日送元大人一个。他垂头,见自己的手指穿过阿璧的毛发,光下一时之间竟看不出哪个更白一些,元大人,你有什么事瞒着本相。
他笃定,元簪笔却反问,有吗?
乔郁道:有。
元簪笔身子前倾,几乎要亲上乔郁的额头,他就保持着这个距离同乔郁说话,既然乔相说有,那就有吧。
乔郁抬头,元簪笔柔软的嘴唇在他额头上一擦而过。
但是本相很想知道元大人瞒了本相什么。
元簪笔眨了眨眼,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在乔郁眼中就是撒谎,他说:乔相为何不猜猜?
因为本相不想猜。他笑颜粲然,比花圃中的芍药更为夺目生辉。
元簪笔于他嘴唇轻轻一贴,还未等乔郁反应便退了回去,一本正经道:今日陛下提起了乔相。
乔郁手指在自己嘴唇上轻轻一蹭,漫不经心地问:你提的?
陛下提的。
此事当然是无稽之谈。
陛下说什么?说我心机深沉但是狠毒无比?可以做把刀做条狗可难堪大用?用完了切记收刀入鞘或者斩草除根?乔郁纤长的手指在喉咙上划过,还不忘吐出一点鲜红的舌头,靡丽得像条蛇。
元簪笔垂首,一面拿铃铛逗阿璧,一面分心回他的话,不很会做戏的世家公子声音陡然低沉,几分犹豫,几分于心不忍,倘若陛下确有此意,乔相要如何?
此言既出,院中如身在深潭中般地寂静,元簪笔二指捏着铃铛,他一动不动,铃铛自然悄无声息。
阿璧的爪子勾在元簪笔的袖口,从齐整昂贵的锦袍中扯出一条织丝。
乔郁空闲的手敛着宽大的袖子,矜贵地拿起长勺,从宫中御造、胎壁薄得几乎透光的茶罐中舀出二钱茶叶,投入水中,若陛下真有此意,他将长勺搁在茶盘上,美玉与檀木相撞,发出琳琅脆响,权柄白刃,俱是君恩,本相蒙陛下圣恩日久,自当心甘情愿,引颈受戮。乔郁轻声说。
皇帝为何还没死。乔郁不耐烦地想。
他实在不明白,拿他试探元簪笔,拿元簪笔试探他,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常人难以理解的兴味在其中,让皇帝乐此不疲。
乔郁的神情不加掩饰,从他黑得浓稠的眼睛中元簪笔甚至看见了真诚。
元簪笔难以想象且难以理解乔郁的所作所为,除了血浓于水他想不到其他乔郁还能忠于皇帝的理由,他
元簪笔一顿。
血浓于水?
铃铛在他手中发出一声脆响。
乔郁道:怎么了?
元簪笔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乔郁,乔相对陛下忠心昭昭,令我汗颜。
他凭什么以为乔郁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乔郁之傲,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在皇帝身边,如他所说,只要做一把刀,一条狗?之后等待着新帝上位,飞鸟尽良弓藏?
他说话时心平气和,没有半点阴阳怪气的意味,落到乔郁耳中却怎么都不称心如意,他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不如元大人。
既已至此,二人皆无话可说。
元大人寻了个再平常不过的由头回去了,乔郁欣然应允,目送元大人出门不说,还叫人陪元簪笔出去,礼节难得周道。
待元簪笔的身影消失在乔郁视线,乔郁脸上的笑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三指拈起茶壶,往桌外移动,距离地面二尺有余,手指轻轻一松,如同扔下一支花那样,随手落下了茶壶。
这茶壶与茶罐本是皇帝一起赐下的,用料材质颜色类同,薄透好看,自然也脆弱非常。
啪地落地,裂瓷之声比铃铛更清越,更好听。
不明所以的下人被吓了一跳,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过来收拾,与面无表情立在乔郁身侧的寒潭一对视,便低下头去,躬身离开小院,忙别的事去了。
乔郁道:寒潭,元簪笔瞒我呢。他说这话时语调上扬,犹带三分不同与中州官话的婉转柔软,声音却寒意森森,听得叫人打颤。
寒潭当然不回答。
他很清楚,乔郁说这句话,并不是要他回答。
乔相拿起玉勺,在桌上尚未被他一起砸了的茶杯上轻轻一敲,茶水波纹荡漾,花了其中乔郁一张阴沉却艳绝的美人面孔,你说,宫中乐官拿起铜击敲奏编钟不比乔郁的动作更肃穆,元簪笔是在骗我,还是在试我?
乔郁的目光落在寒潭身上,寒潭只好道:属下不知。
或许二者都有,乔郁若有所思,只是本相十分不解,元簪笔为何要这样做,他总不会是闲来无事,想同本相吵一架。是他自己要试探本相呢,还是,他喃喃自语,手下不自觉地用力,竟将那娇贵精细的小物件敲碎了,他无趣地撇下勺子,受皇帝之命来试探本相呢。
寒潭屏息不言。
乔郁敛了满眼怒气,道:早知今日,我当初该找个话多活泼些的近卫,也不至于而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茶杯底沉着小半截玉勺,在水中虽然扭曲了,但扔盖不过其流转的光华,你说本相现在同娘家无人,受尽婆家欺负又无人可诉的新妇有什么区别,一般地可怜,一般地哀怨。
他低头,将杯中残茶喝了大半。
他茶叶放得多了些,较平日里苦得多,但胜在回甘,唇齿尽是茶香。
再去查查那位李女官生平,乔郁放下茶杯,面上笑意似有还无,她见本相,如见故人。
寒潭领命告退。
阿璧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乔郁的手指尖,倒刺刮得人皮肤麻痒,仰着头,圆溜溜地大眼睛望着乔郁。
乔郁顺势把手指压在它小小的鼻子上面,语气幽幽地叫了一声,阿璧。
阿璧娇软地回应。
他要是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乔郁垂首,干脆把半张脸埋到阿璧软长的白毛中,含混不清地道:阿璧。
阿璧不厌其烦地回应。
乔郁好像觉得很好玩,接连不断地叫了好几声阿璧。
阿璧扭头,漂亮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了点复杂的情绪。
乔郁觉得这眼神很熟悉,大概是,诸多朝臣小心翼翼劝他找个大夫看看脑子的眼神。
他变本加厉,手还不忘去掀阿璧毛茸茸的耳朵,这手欠得比稚子都不如的当朝丞相、百官之首,不忘同自己养的小猫解释,没叫你,阿璧。
或许因为今日的不欢而散,之后数日,两人若非皇帝一同召见,竟也没有再私下会面。
乔郁将无用文书尽数掷到火盆中烧了,正要叫人搬走火盆,上床睡觉,外面忽而亮起灯光,脚步声与车马声混作一团,却无一嘈杂人语,为首者站在门口道;乔相,陛下急召乔相入宫。
火星翻涌,红色照得乔郁一贯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暖融融的血色。
本相知道了。他欲离开,忽见桌上还有几张折了三叠的纸,拿过来打开才发现是自己无事画的人像,他画技中上,但在朝中被同僚奉为大家,墨宝千金难求。
乔郁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此事不过雅致些的行贿,他画中十幅有九幅不满意,少有留下的,大多都烧了。这几张也不怎么合他心意,只因是人像,烧之不详,拿起来端详片刻又扔回了桌上。
一队人马已将乔郁所居的院落团团围住,漆黑的甲胄连火光都照不进去半分,刀剑却雪亮无比,寒意森森。未见过这样肃然场面的奴仆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他们都是官奴,而非良家儿女,打死都无人理会。
若有大事,为了封口,伺候贵人的奴仆一般都会被毒杀,有前车之鉴种种,才会令他们怕成这样。
大约是京中有了什么异动。乔郁思索着是该哭太子不孝,叹皇帝不幸,亦或者恭喜陛下得偿所愿呢。
夜里风冷,乔郁穿得又单薄,便将冰凉的手拢在袖子中,寒潭撩开车帘,将他扶上马车。
一只温热的手环住的他腰,轻柔地将他带到软垫上坐下。
乔郁不看也知道是元簪笔,两人比这亲密百倍的事情都做过不知多少次,实在无需在这点小事上矫情,乔郁往他怀里一靠,照旧将头埋在他颈窝里,困倦道:元大人怎么同本相共乘?
恋耽美
窃璧——照破山河(69)
同类推荐:
膝盖之上(Over the knee)、
呕吐袋(骨科,1v1)、
扶她追妻、
性奴训练学园(H)、
被丈夫跟情敌一起囚禁操玩(强制 1v2)、
欲女绘卷(nph)、
被自家超色的狗强奸,好爽....[完][作者不详]、
【崩铁乙女】总合集、